但活下來的代價也是慘痛的，因為劇烈的碰撞讓許多客人受到了嚴重創傷，極個別乘客仍舊處在昏迷狀態當中，而其他鼻青臉腫都算好的，血流不止骨折破肉的人，季桀光視線所及就能看到三個。

歡呼聲下，飛機高度逐漸拉升，匍匐在地面上的季桀清晰感受到超重帶來的下壓力道，盡管哀號遍野，但空姐們并沒有急著離開位置展開救護工作，她們知曉危險仍未完全脫離。

機艙內顯示屏重新點亮，高度爬升至約莫五千米的高度，趙博通過龜裂的舷窗看到了電離層泛起的玫瑰金漣漪，他不禁暢想著這也許是太陽風雨殘余隕石塵埃碰撞產生的極光狀光輝。

“快看，有流星正朝著這個方向過來。”劉師兄也探頭探腦望向窗外，他的心跳仍舊在每分鐘150上下，感覺心臟隨時都要錘破肋骨胸腔破膛而出。

“應該會被大氣燃燒殆盡吧！”趙博理所當然說道。

“太難說了，一切都來得非常古怪，之前這么多次小行星爆破，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異象。”

隨著飛機進一步的向上攀升，季桀站起了身子，這才發現身側一名容貌非常精致，一身淺灰色西裝的都市麗人正含笑打量著自己。

“真是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女人下意識想要站起身來，卻被身上的安全帶給束縛住“我媽把藥落在酒店了，想著時間不長應該也沒事，沒想到居然差點遇上空難！”

季桀剛穩住身子，緊張過后的頭暈目眩下，目光迅速地打量了一番女人，她冷白皮上泛著珍珠母光澤，眉骨立體如工筆精細勾勒，天生黛色的眉尾略微上揚，多了些中性的冷艷。女人眼型是古典的丹鳳眼，眼尾綴著一顆淡褐色小痣，看著季桀時可能因為強光閃過仍未完全恢復視力而微瞇眼睫，她那眸光似浸在冰泉里的黑曜石，鼻梁線條如青花瓷瓶頸般流暢，唇色是霧面豆沙紅，嘴角天生上翹卻因常年抿緊顯出淺淺紋路。

“我也是運氣好，導師也有類似的問題，救心丸常年不離身的。”季桀笑著略微挪開了眼睛，看向了坐在里頭靠窗的女人。雖然是個極品大美女，但剛經歷過生死哪來閑情。

那該是這位西裝都市金領裝扮美女的母親，她枯瘦的手指交疊在胸口努力讓自己平復心情，雖然說不出話來但看向男主的眼神卻透露出了感謝，努力拉扯嘴角露出些許笑容釋放善意，卻顯得那么力不從心。

女人年紀雖然大了，但消瘦的面龐仍能看出年輕時的俊俏模樣，因消瘦微陷，卻襯得琥珀色瞳孔愈發清亮。銀白短發燙成蓬松小卷，額角貼著退熱貼，唇色因缺氧泛著紺紫。季桀注意到女人指甲修剪圓潤涂著透明護甲油，頸間纏著一條愛馬仕絲巾遮掩留置針，耳垂上的南洋金珠耳釘隨呼吸輕顫，腕間心率監測儀用蕾絲護腕巧妙遮蓋。

不說一身穿戴身家，就是這儀態容姿，看著也是大富之家。

“那也替我謝謝你的導師。”女人點了點頭“同學你也快回到座位上吧，現在還不太安全，等降落了我再找你道謝！”

季桀心想也是如此，點頭示意后便扭頭返回座位，卻在經過身旁的空姐時停頓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藥品交給空姐并且吩咐了幾句，這個小細節也被女人收入眼底。

趙劉兩人看見季桀這廝總算回來了，紛紛都給他身上狠狠來了一拳：“好啊你小子做事情不考慮一下后果嗎？命都不要了。沒看到隔壁那人連著安全帶都被拋飛出去了。”

“導師的命可比我重要，李教授為國之重器是改變行業格局的革命性人物，要是李教授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幾個碩博生畢業不了就算了，行業發展都要倒退二十年啊。”季桀說得大聲，故意讓后頭的李老頭聽見，這馬屁拍得十分響亮。

“你這臭小子。”李教授一邊咳嗽著，一邊被這馬屁肉麻到忍不住呸了一口。

幾人東拉西扯幾句，似乎轉移了些許恐慌情緒，又把目光轉向了舷窗外那道道深淺各異的彗星，隨著飛機高度進一步拉升，紅藍警示燈熄滅，廣播里響起了乘務長的支援請求。

飛機劇烈顛簸震蕩，不僅讓乘客傷患眾多，在突發狀況下機組成員特別是空姐往往所處的位置更加不確定，更容易暴露在危險之中，且保護措施差，因此乘務員也有不同程度的受傷。所以乘務長請求乘客中有醫生護士或者參與過急救培訓的客人根據自身情況加入救護工作當中。

季桀這邊的小組合計九人狀態不錯，除了一名博士生師兄磕破了腦袋滿臉鮮血帶點頭暈目眩之外，其余基本也就是輕微擦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至于參與救助他人，季桀這幫理工科學生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機艙里一陣兵荒馬亂，不少乘客看著飛機逐漸平穩紛紛解開安全帶走出來各自幫忙，人性的光輝似乎在這一刻重現，而季桀卻把注意力繼續投注在窗外的流星和黎明光景之中。

當飛機以290節的空速切入晨昏線后，東方天空從色度圖的冷藍向暖黃漸變，下方太平洋表面因布魯斯特角效應形成寬達上百公里的鏡面反射帶，波峰處鹽霧產生的米氏散射讓海天交界處泛起珍珠母光澤。

看吧，太陽照常升起。

飛機不過是海天中的一顆渺茫的斑點，博不到宇宙的半點關注。

季桀透過舷窗縫隙觀察到科里奧利效應塑造的云隙，積云在急流作用下被拉成平行于緯線的絲狀結構，形成了天然的衍射光柵。

晨光中鈉D線穿過冰晶云時發生雙折射，將初升太陽拆解成紅綠藍三色光楔。

在天寬地闊下一切尋常事物都變得宏偉深邃，又結合腦海中不知對錯的各種理論知識，在理工科男生的眼里就更加性感迷人。

大自然的瑰麗，在劫后余生中更顯絢爛。

“不對，真是沖著我們來的，你看那隕石碎片，我怎么感覺大氣并沒有把它給燃燒掉？”劉師兄伸手戳了戳舷窗，大聲地說道。

得虧了劉某人的大嗓門，靠窗邊的乘客也紛紛把注意力轉移到了窗外光景，這一看不得了，漫天的彗尾四散下，有兩道朝著這邊逐漸放大的隕石光耀。

當然仰望天空觀測天象那都是差之毫厘謬之千里的，兩道光耀又在較短時間內于眾人觀察中迅速拉開了距離，只有右側一顆隕石碎塊朝著飛機所在的大致方向沖來。

碎片以將近18km/s的速度突入卡門線時，其表面劇烈壓縮的空氣形成了紫色的激波層。與普通隕石不同，其外殼在將近2000度的高溫下并未發生爆裂，反而呈現類似黑曜石的熔融態，并且碎片拖拽出的尾跡也不是普通隕石的橙紅色，而是詭異的藍綠光譜，這也許說明其表層硅酸鹽中含有外源性鑭系元素燃燒所致。

季桀并不擔心這樣這顆隕石碎片會對飛機造成任何損傷，畢竟擊中飛機的可能不亞于讓天上打雷劈死某只求死的蚊子，而且碎片最終墜落的地方毫無疑問是這廣袤無際的北太平洋海域，可以飛機目前的飛行高度要被掀起的沖擊波影響難度也極大。

但季桀不禁思考剩余的碎塊有的落在高山里、有的落入平原上、有的落到沙漠中，關鍵是如果又落入到城市群里，那絕對造成恐怖的傷亡。

而隨著隕石碎片的進一步靠近，在距離地面約二十公里的高度處，表面剝落的銫離子與電離層氧分子碰撞形成寬達8公里的發光帷幕。這種罕見的翠綠色氣輝持續數十秒后轉為品紅色。

沒有任何言語，飛機上的眾人屏住呼吸，冷靜地旁觀著這顆隕石朝著大海一頭扎去，落點距離飛機也不過大幾十公里之遙。季桀目光如炬，心里慶幸自己平日眼睛保養到位沒有近視，得以觀察這人生罕見的奇景。

隕石碎片極快的速度擠壓前方空氣形成馬赫錐結構。

它以42度攻角切入海域瞬間，前緣激波將表面層海水電離層氫氧等離子層，形成了球狀真空泡，蒸汽空腔迅速膨脹，很快來到數十米的直徑大小，其內壁呈現出極為短暫的鏡面效應。與此同時，沸騰的水汽托起巨大的透明穹頂，內壁凝結的鹽晶折射出七重虹暈，如同巨鯨吐出最后一個夢幻氣泡。

空泡坍塌時產生的馬赫沖擊波超過兩百分貝，沖擊波的低吟席卷了整片海域，叩擊海底。數十秒后整架飛機也跟著一起共振轟鳴起來。

一時間機艙內里又人仰馬翻。

“太牛逼了，在這一刻我想碩士改學天體物理！”趙博眼珠子哪怕都已經干澀無比，卻也不舍得眨巴一下怕錯過了這奇景中的任何一幀。

“好看嗎？可都是用命換的。”劉師兄坐在靠過道處，湊過來的腦袋只能疊在季趙兩人頭上“這要是落在地面，不亞于一顆小原子彈爆炸！”

季桀沒有反駁，他感覺太多的信息短暫地涌入腦中，讓他有些窒息。

“這不是普通的隕石，也許里頭有藍星不曾存在的物質，這將是改變世界的一天。”李教授的聲音從三人背后傳來。

“撿回一條命固然值得欣喜，但飛機降落后，我們又會面對怎樣可怕的新聞消息？當這樣規模的隕石碎塊落在世界各地，威力不亞于一場新時代的世界大戰，我只希望我們所在的城市，我的家鄉安然無恙，我們的國家是其中的幸運兒。”喬映臻總算從祈禱模式中恢復過來，咬著嘴唇擔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