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工程大樓位于龍淵大學的西南部，是一棟有著近四十年樓齡的七層高建筑，一側墻面能看見爬山虎猙獰地布滿了大半的墻面，可以適當遮掩些許斑駁脫落的外墻貼片。樓里目前主要是理論課教室以及老師及行政人員的辦公地點，在大樓右側，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五年前花費五個多億建造的機械科學研究院。

這所研究院由淵城政府撥款，同時也有三家國資背景的機械化工和母機背景的企業資助建成，一方面作為龍淵大學機械工程院的拓展辦公教學場地，另一方面也作為市直屬的機械科學研究所辦公地。

建筑分為東西兩樓，東樓18層高，西樓略高有24層高。其中東樓向西傾斜12度形成攀緣姿態，西樓的頂部則向外懸空三十米作空中試驗平臺，而兩樓通過七條凌空橋廊咬合相交，構成齒輪嚙合的意象。

大樓的外墻是這幾年比較流行的陽極氧化鋁鱗片幕墻，而這棟樓更是刻意地在每塊三角形金屬板邊緣銑削出2毫米銳角反光棱線，這樣在晴天陽光下，就能折射出電路板紋理般的藍紫色光斑，具有獨特的現代科技美感。

同時為了能開展機械科學的相關實驗，整棟樓特意做了強化加固，特別是地下三層實驗層，在抗震抗撞擊上幾乎拉滿了強度，不要說電鉆鋼炮，就是核彈來襲也能抗上一發。

季桀跟在女職員的身后，這位女生大概是工程院的文秘，大學這地方又不是初高中，授課的老師只是教職工里的少數。龍淵大學雖然并不是頂尖名校，但背靠淵城政府，待遇是極好的，雖然月薪不像互聯網大廠那樣夸張，可勝在性價比高，五險二金頂格繳納同時，穩定雙休少加班，據說還有年底十六薪可拿，關鍵這是一份能安穩做到退休的工作。

這么想來，季桀覺得日后能在龍淵大學當個普通職工也是極好。

胡思亂想中，季桀被帶入了研究院新樓的負二層，看著熟悉的會議室門牌號，季桀才意識到這是日常研究小組討論匯報項目進展的地方，當然也是前不久大年初三打火鍋被集體送去醫院的案發現場。

只是和以往不同，會議室的門口，六位身姿挺拔目光如炬的軍人站得筆直，在季桀路過的同時不約而同地向他投來充滿好奇的目光。

季桀被這六雙熾熱的目光給盯得渾身汗毛倒立，各種給自己做心理按摩，是自我意識過剩，他一個普通大二學生小嘍啰的可絕沒招誰惹誰。

推門而入后，原本能容納二十人的圓形會議室里，陣營鮮明地分成了左右兩側，一側是自家老板李教授以及機械工程院院長程勘，而另一側則是兩名身著軍裝但看不出軍銜的男女軍官。季桀以前在武棠表哥的推薦下看過幾部講軍旅生涯的電視劇，這種能穿簡裝的人通常職級都不會低。

“小季你總算到啦，來來來，見過兩位領導……”程勘熱情兩步走上來拍了拍季桀的肩膀，仿佛這是某位自己一路提攜十分相熟的晚輩，可季桀明明記得上兩周過年飯堂和這位領導擦肩而過那是頭也沒抬。

當然季桀知道都是場面活，只得畢恭畢敬腰板挺直雙腿并攏，腦袋略微低垂并謙卑地伸出雙手，就是不知該怎么稱呼對方。

“叫我葉先生就好。”為首的中年男人趕緊利索地伸手和季桀握了一下，一秒即分。

那是一雙厚實有力，卻又充滿了溝壑紋路觸感非常粗糙的手。

“葉先生您好！我是季桀，是龍淵大學的機械工程的大二本科生。”季桀仰頭打量對方，并不畏懼目光直視。

中年軍官個頭比自己還要高上幾厘米，以季桀在機械工程學科上培養的目測能力來看這人約莫187厘米左右，但站立時卻帶著微不可察的前傾姿態，讓他如刀鋒般銳利的身形帶上了些許柔和。

葉先生有著典型閩南人的骨相，一頭板寸夾雜著零星的白發，一身壓紋橄欖綠的秋冬季常服板正得像是金屬澆筑的鋼筋模型，面容如同風化的花崗巖一般略帶肅氣，左眼眉骨處似乎有被彈片削掉的半寸斷崖式疤痕，讓他眨眼的動作顯得十分生硬。

“小伙子眼神不錯，有勁。”葉先生也不介意被這么直勾勾地打量，對程院長笑道。

領導笑了大家也跟著笑，季桀咧了兩下嘴巴，心想自己軍訓時那可是班里的標兵，踏正步做動作教官都抓不出什么毛病，得虧還是有極強的身體控制能力。

季桀其實更奇怪的是站在葉先生后頭一步之遙的女軍官，一頭短發英姿颯爽，一雙鳳眼微瞇肆無忌憚地掃視著自己，這目光和外頭那幾位軍人一樣都帶有赤裸裸的好奇。

“小季啊，忽然叫你來的原因其實也簡單，咱們鐵脊項目其實去年年底軍方就已經找上門來了，只是當時工程樣機還沒有通過測試……”李維錚給自家‘愛徒’解釋道。

去年五月，龍淵大學聯合市屬機械科學研究所就外骨骼系統向科技部申請立項，由工程院院士程勘和國家“漢江學者”人才李維錚牽頭，經過數個月多輪申報聯審以及可行性的驗證，通過了國家級應急戰略裝備體系－民生保障特別專項的審批。

項目由國家發展改革委高技術產業司牽頭，龍淵大學與淵城機械科學研究院共同實施，并下撥了數筆相當可觀的經費。

“項目本身有軍部科技委監察室參與監管，在去年十月份初代工程機「擎天-2D」試驗成功后，軍方就曾多次聯系我們，探討這套系統在部隊實裝的可行性，只不過當時的工程機無法處理復雜得多肌肉聯動帶來的信號耦合問題，所以就暫時擱置了。”

季桀當然明白，項目本身就有強烈的軍用意圖，因此實施主體還有九夏兵器裝備集團參與，經費構成也有軍民融合特別通道的資金。而外骨骼系統上報里能夠應用的幾個場景，除了核生化災難應急救援、礦山電力高危作業以及物流搬運助老康復和基地科考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項，就是高原山地士兵實裝。

特別是九夏國西南藏地高原，與世界屋脊連綿上千公里的雪山脈絡，動輒四五千米的海拔和七八千米的雪山，因為高原缺氧氣候惡劣，存在大面積的國土糾紛。倘若能夠有一支由外骨骼系統組成的部隊，在高原雪山也能如履平地，那么領土爭議自然也不復存在。

可季桀明白，一旦外骨骼系統在軍用領域進行實裝，定然不會限制于高原雪地，而會和無人機一樣改變現有的戰爭邏輯，被投放到世界各地。季桀并不為自己參與的項目在未來充滿了沾染人肉鮮血的可能性而有絲毫道德壓力，因為這是科技發展的必然趨勢，而科技運用在戰爭層面，最終只會讓殺人變得更加高效。

“今年一月中旬，也就是春節前兩周我們根據「擎天-1A」制造了十五臺外骨骼機甲，并且秘密征調了五十名南部戰區綜合身體素質協調能力最強的戰士上機實操，但結果卻非常不理想。”葉先生擺了擺手打斷道“其實搞研究嘛，就要精益求精慢工出細活，我們也是有時間等的，但恰好昨天發生了隕擊事件，于是領導就抓我討論起了這玩意兒給投入救災的可能性。”

“目前這套外骨骼系統量產難度并不大，以九夏國目前的工業基礎，哪怕臨時找各大工廠下單組裝，加班加點也不過幾天時間。”季桀并不懷疑量產層面的可行性。

葉先生點頭，但他盯著季桀，面色露出一絲尷尬：“但我說了，我們五十名最優秀的戰士操作這套系統表現得并不理想，以至于我一度懷疑這是一批瑕疵品，可是李教授卻告訴我他的組員里，有一名大二的學生操作起來如魚得水，我就想來親眼看看……”

季桀恍然，難怪這群軍官看著自己的眼神這么奇怪咧，怕不是李維錚在中年軍人面前把自己各種吹噓，讓他們這群花了老長時間卻連奔跑都十分勉強的精英士兵們深表懷疑。

“沒問題的葉先生，我們去負三樓的二號試驗場吧，那里空間大。”

季桀笑著點頭，絲毫不露怯，倒是讓那年輕的美女軍官有些意外。

負三樓的稱呼其實有些特別，本質上是把負三到負五樓完全打通，同時進一步夯實建造強度，而這一塊足足有一千平方米大小的試驗場，本質上其實是研究小組的大型工作室，也是季桀平時用來用機甲活動手腳做動作訓練的舞臺。

當矩陣大燈連排點亮，軍部八人被眼前的景象給小小地震撼了一把。場地邊緣的墻面，環繞一圈陳列著成百上千的各樣式機甲大部件，以及上萬十萬計算的精密零件，肉眼望過去，光是工程機「擎天-2D」就有六七臺，而其他失敗的嘗鮮款如「擎天-1C」「擎天-3E」等也有二十幾架，他們形態各異，甚至有些外表略顯猙獰，如同斷掉地扯線娃娃，東倒西歪的膩在一旁，看著分外滲人。

但其中也有一臺純黑的機甲被打理得特別顯眼，它的體積似乎比別的機甲要小上一圈，似乎是被人用特殊的吸光油漆涂抹過，完全看不到上頭的紋路，就算走近了看也仿佛把光線都吸收了似的，把手放在胸前都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季桀讓大家稍等，走到一副「擎天-1A」的機甲跟前，例行測試了電源和電腦以及各肌肉觸電信號正常，然后麻利地開始給自己進行穿戴。

幾名戰士一字排開站在男女軍官的兩側，就這么安靜地看著。期初，也不過是普通走個流程進行穿戴，盡管外骨骼機甲穿戴非常麻煩，特別是為了確保安全不被機器挫傷筋骨，里頭各部位關節要穿戴一套纖薄地帶著電子感應紋路的“服裝”，也就是說展示過程中季桀會展示他一身鋼筋般的身材。

這身材讓軍部的眾人眼前一亮，極低的脂肪率和寬大的骨架配合那渾身拉絲的筋肉，簡直就是天生的健美奇才。

李維錚早就看習慣了，季桀這身材性張力爆棚，就連挑剔的喬映臻都直言養眼。

隨著電源啟動，藍色的流光遍布全身。

“我看他需要多久才能起來。”其中的一名戰士嘀咕道“我至少要花三十秒時間，也是全軍最快了。”

為了讓處理器能接收各肌肉的訊號，最關鍵的是不能提供錯誤的動作，在穿戴這套系統最關鍵的事情居然是清除雜念凈心。

但他話還沒說完，噔一聲季桀已經整個人站了起來，并且迅速小跑往前跑了二十來米到了場地中央。

“各位領導各位貴賓，前不久我們小組在利國布達拉明理工學院展示了一套全國中小學生廣播體操，今天我就自作主張，臨時起意給大家表演一套我在軍訓時學的軍體拳！”

李維錚聽著有些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果然這臭小子不作妖就不舒服。

但葉先生卻并沒有阻止，反而興致盎然。

隨著季桀有板有眼地一拳一腳打起招式來，原本幾名面露疑色的戰士很快把表情完成了從詫異、到震驚、再到國粹我曹的完美進化。

“弓步沖拳！”

“轉手別臂！”

“擊腰鎖喉！”

季桀的動作連貫流暢，行云流水一氣呵成，拳腳并用打得虎虎生風，借助機甲在勁道和速度的提升一招一式更加虎虎生風，很難想象本人在里頭到底身體承受了多少作用力的負荷，怕不是每一下拳腳輾轉騰挪都要承受幾十公斤的力道拉扯！

“好！”葉先生毫不吝嗇搶先拍起了掌聲“你們幾個好好看看，什么想當兵王的，什么部隊里頭盤龍臥虎的都好好學學，人家一個學生居然能夠承受這么大負荷還能完成一套比我都標準的軍體拳！還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很有本事？”

身后幾人原本十分精彩的面色瞬間黯淡下來。

“葉先生可別這么說，其實我們找了許多志愿者研究下來，總結還是季桀天賦異稟。首先他對渾身筋肉的控制力就是獨一檔的水準，而且能夠心無雜念專心地做動作這點也幾乎沒人學得來，再加上他的肌肉密度比一般人高，爆發力和協調能力也極強，我看還是把他當個例對待比較好。”李維錚的嘴角比ak47都難壓，但還是強忍笑意解釋了幾句，又對季桀擺了擺手“對了小季啊，難得領導過來，你得展示一下我們這套產品的極限數值啊，跑跑跳跳給領導看看？”

“你確定？”季桀猶豫了一下問道。

“你這孩子，讓你做你就去做。”程院長趕緊招呼。

季桀用機甲聳了聳肩膀，然后走到了場地的一邊，朝著空曠的另一頭壓低了身子做了一個起跑準備的姿勢。

“這機甲本來也跑不快吧……”又有戰士在場下嘀咕，他們幾周訓練下來最快的跑步速度就是百米16秒左右，這已經是要承受較大的肉體壓力，無論加減速度都對身體有極大的負擔，況且這套機甲本身作為初代機沒有太注重減震，跑起來感覺渾身骨骼都被人扔到滾筒洗衣機里翻轉一般非常難受。

但話音又落，砰的一聲季桀原地發出巨響，接近兩米的偌大機甲人爆炸似的原地彈起沖了出去，快速的步伐每一腳踏在地上都產生金屬獨有的尖銳轟鳴，但由于場地有限季桀并不敢放開了跑完百米，只是牛刀小試了五十米左右，居然也就六秒出頭！

“這百米速度怕不是有可能破十？”女軍官終于沒忍住問出聲來，她的聲音中性且富有磁性，雖然不那么柔美但是卻很耐聽。

“妥妥的。”李維錚點頭。

可季桀停下來來回晃悠了一下身體，然后走到幾人跟前三兩米遠，抬手指了指頭頂。

“他又要做什么？”眾人心頭剛燃起問號。

就見季桀雙腿一彎，原地垂直跳了起來。

好家伙，這大概能有個離地兩米多高接近三米，整個人和起飛了一樣，特別是藍色流光在空中泛濫，兩米高的機甲在眾人跟前騰空那壓迫感十足視覺沖擊絕對震撼。

季桀重重砸回到地上，換個人怕不是要五臟六腑都給震出血來，可他不過是頭皮略顯發麻，甚至有空眉頭微蹙，心想身體似乎比之前更加耐操了。

“這還是人嗎？”有名軍官低聲罵道。

“好！看看啊看看！別不承認，這就是天賦啊。”看著脫下機甲的季節，葉先生根本不愿掩飾對季桀的欣賞“小伙子你簡直就是天生當兵的料子，我看這學干脆就別上了，我打個審批特招你到特種部隊，就去九曜連，你覺得怎樣？”

這話一出，李維錚當場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