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左手推，右手拉，嘴上說著不要不要，但卻是任由陸恒把奶糖放到了她的毛線籃子里。

臉上的笑容越發真誠。

她們這個門面，其實是清水衙門，平時根本就沒人這樣供著她們。

也是很簡單的事，現在的收購基本上是公對公的業務。

人家明明只要把她們領導喂飽就行，又何必跟她們這種類似于吉祥物的人啰嗦。

婦女心情大好，扭擺著腰肢往里走去，幫陸恒叫人了。

不一會兒，一個干瘦青年就被婦女拉扯著胳膊，連走帶拽的像個小雞仔似的。

“這是莫技術員，專門管咱們的收購品質檢驗。

小莫，這是我娘家弟弟，從榮縣過來賣螞蝗的。

你給評好一點。”婦女倒是熱心人，收了東西是真的幫忙辦事。

一眨眼功夫，陸恒都成她娘家弟弟了。

小年輕整理著被婦女扯亂的衣服，又扶了扶鼻梁上已歪的眼鏡。

特別是他那個中分的發型，捋了好幾遍。

整得陸恒都想掏出自己的小鏡子，讓他仔細整理一下了。

小年輕收拾完自己，這才對著陸恒露出個尷尬的微笑。

客套肯定是有的，等陸恒把兩包牡丹塞到小年輕口袋后，小年輕第一時間不是拒絕，而是扭頭看了婦女一眼。

卻見婦女給他挑了挑眼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籃子里，對他點了點頭。

這下小年輕心里有數了，他干咳一聲，從兩個麻袋里各扒拉出一把干螞蝗先是放在鼻尖聞了聞，

然后從柜臺之上，順手提溜了一個竹制小匾，把那些螞蝗挨個的分了大小。

每次扒拉到小螞蝗干的時候，小年輕還會習慣性的皺眉，嘴里嘖嘖有嘆息。

如此三四次。

小年輕才抬頭看向陸恒說道:“我粗略的檢查了一下，這位同志，你是準備打通貨，還是準備精準一點？”

陸恒下意識的回道:“通貨吧！”

這點他還是懂的。

他收的螞蝗，有大有小，真要精挑細選，按大小評級，那說不準還要搞到什么時候呢。

再說，現在就是買方市場，人家要照顧他，還是要欺負他，陸恒是一點辦法沒有，只能接受。

不然的話，他離開這兒。

那就只能去滬上那邊碰運氣了。

小莫同志聽到陸恒的回答，也是舒了一口氣。

上百斤的螞蝗干，要是對面這個小年輕真要仔細分級，那他們還不知道搞到哪天呢。

中藥行一直有個很奇怪的傳統。

大多數藥物，都講究生長時間越長，藥性越足。

長得越完整的藥材，也必然比長相不完整的藥材，藥性越好。

明明各種儀器仔細分析，里面的各種成份都是一模一樣。

但七年的人參必然就比五年的人參價格高上許多。

這也是早些年，很多小地方供銷社，不愿意收螞蝗這些東西的原因。

就因為供銷社收購上去，發運到中藥材這邊，必然的就是會被挑三揀四，各種嫌棄。

早幾年的供銷社，那不管在本地，還是出去跟別人做生意，那都是被客戶供起來的。

誰愿意被別人挑三揀四？

其實這個東西，咱們從建國后一直有出口。

東南亞，小日子，很多地方的中醫中藥發展，可能比咱們自己家里，還要好一些。

畢竟百年國難，咱們自家被偷被搶的藥方實在是太多了，

但老祖宗定藥性的時候，都是以咱們這邊的藥材為基準的。

里面各種藥材，相生相克，達到一個治病救人的平衡。

而外面的藥材，不說不好，而是藥性差一絲多一毫，那整個藥方就得重新調整了。

這也是后世咱們草藥出口那么繁盛的原因。

小莫同志又說道:“這位同志，這上面，你能做主吧？”

陸恒趕緊點點頭，又把桌面上那張介紹信遞了過去，開口笑道:“莫技術員，不瞞你，咱們下面一個公社現在正在在湖里灘涂地上撒石灰，消滅吸血蟲。

聽城里下去的醫生說，螞蝗這玩意，也是吸血蟲的寄生體。

所以大家也在消滅這玩意。

那醫生又說，螞蝗干可以換錢，公社找到了我們。

所以領導讓我先帶點過來試一試。

如果真能換錢，那就是一舉兩得的事情了。

我們公社可以增加一點收入，可以多買幾包水泥，用來修筑堤壩。

也可以讓這些東西少一點，讓染吸血蟲的人也少一點。”

陸恒說的好像都是廢話，

但他以后要是想著長期做這個生意，那他必然的就得找個合適的理由出來。

不然一次兩次可以，要是次數一多，人家肯定能猜透他“倒”爺的本質。

這個世界，想要混好的真諦，就是在與人相處的時候，別在態度上把別人當傻子。

人家也不會去追究個真假，但陸恒先說出個理由，要是以后真有人追查他的身份，

他現在說出的理由，也是很高大上的，足以應付。

“嗯，我看了一下，里面螞蝗干的質量，曬干層度都很不錯。

就是大小不一。

不過就我剛才拿出來查驗這些，達到優質標準的能占七成。

這樣吧，如果麻袋里面，一直全是這個品質。

我可以給你定到二級往上，收購價5塊二一斤。”

“小莫，直接定個一級就行了。

你看我弟弟，這么老遠過來一趟也不容易。

再說，你也聽到了，他們下面公社是要等著這個錢去買水泥，修堤壩的。

你好意思克扣農民老大哥的錢！”這就是陸恒剛才送出一斤奶糖換來的回報。

這個年頭，只要吃公家飯的，收了好處，那是真幫忙。

而不像后世那樣，吃干抹凈，好處收了，事情就是不辦。

有些人甚至是兩頭要好處，那吃相相當難看。

“芳姐，您是我親姐。

您見咱們收這個東西以來，什么時候給定過一級的？

要是我自己收，我恨不得給陸同志八塊，可能么？

我要給定了一級，那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小莫同志估計也被擠兌急了，卻是一下子把內情全說了出來。

不過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時不時回頭瞅向后面，說明他還是有顧忌的。

陸恒心念一動，剛才小莫同志說了八塊，這大概就是滬上制藥廠的收購價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