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下連見慣江湖是非的李紅兵都止不住驚訝，要說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那么多年，什么樣的惡心事都見過，但是像林興東這么做事的可真還沒碰到過。

這他媽比空手套白狼還惡心。

這是標準的恩將仇報。

“錢還你了沒？”李紅兵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到蘇蘭的命運中，少見的露出了一絲關切。

“說好的一年還，這都……”蘇蘭終于不再壓抑著抽泣，放聲哭了起來。

門口的三隨探了探腦袋，又縮回去。

李紅兵狠狠的抽了一口手中的香煙，有些心煩意亂的戳進煙灰缸，熄滅！

李想拽了兩張餐巾紙，輕輕塞到蘇蘭手里。

看了看李紅兵，咳嗽了一聲。

李紅兵一愣，笑了笑，身子靠向沙發后背，又恢復了那個冷靜沉著的江湖大哥！

似乎也覺得一直哭不合適，蘇蘭慢慢止住了哭聲，只是身子還一抖一抖的，看來岔了氣。

李紅兵指了指桌上的搪瓷缸子：“喝口水吧。”

蘇蘭擦了擦眼，忽然問了一句：“紅兵大哥，我能抽支煙么？”

李紅兵明顯愣了一下，很快點點頭。

都能理解，一個弱女子，面對這么惡心的事，常年的精神壓力……

“你家里沒有兄弟么？”李想問了一句。

“沒有親的，有個堂兄！”蘇蘭慌亂的點了煙，吸了一口，咳了幾聲。

“我堂兄膽子小，從我這拿了兩萬塊說要找人幫忙，后來……”

李想不由得嘆息了一聲，真真就是血淋淋的現實，迅哥的小說當真沒有寫錯，一兩百年以后的人性也沒有變過。

蘇蘭就像奔行在大街上的奶油蛋糕，無論是誰都想剜一勺，直到最后，奶油蛋糕像蒸發了一樣，像是從來也沒出現過，恐怕連蛋糕托都不會剩下一點。

“你沒有報警么？”李想問出了重生以后最天真的一句話，問完便后悔了，這是1997年，可不是后來的2025，家里少了只貓都能把警察招來。

城市正在快速的擴張，公檢法的隊伍卻沒有大規模擴充，像這種經濟糾紛，基本沒人過問。

“沒……沒有！”女人抽噎影響了語句的完整，又補了一句：“他說，我要報警，他就剁了我兒子的手！”

李想清晰的看到李紅兵咬牙了，后槽牙咬的死死的，臉色鐵青。

“那三萬塊總有個欠條吧？”李想又問了一句，李紅兵現在不適合說話。

“這倒是有的。”蘇蘭打開小包，從包里拿出一個紅皮子帶喜字的筆記本。

打開來，本子里全是夾著各種欠條，女人翻了翻，從中抽出一張。

‘茲借蘇蘭人民幣叁萬元整，約定一年后歸還，到期連本帶利三萬五！’下面是林興東的簽名。1995年5月6日，鮮紅的指印！

李想呻吟一聲，這得多傻的女人，這欠條即使在法庭上也不能成為證物的，這是放高利貸啊！

違法的！這女人絕了！！！

這林興東，真他媽玩的陰毒啊。

李想都快氣樂了！李紅兵也翻了翻眼，又從桌上煙盒里抽了一支香煙。

“你那一本子欠條是怎么回事？全是這種借款利息的？”李想嘆息了一聲，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不是，都是以前開飯店人家打的欠條。老羅過世，我又不會弄，就把飯店盤了。我們娘倆就靠那錢生活，我平日里到處跑著要賬。”蘇蘭似乎很羞愧，可能是為了自己的能力不足羞愧，也可能是為了自己的軟弱。

李紅兵大概恢復了情緒，平靜的問了一句：“要的回來么？”

“要不，要不回來。都說沒錢……”女人眼里全是失望，手里的香煙即將燃盡也沒有察覺。

李紅兵嘆了口氣，想了想，歪頭看看李想：“要不，讓貓眼接了這單生意？”

李想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隨即醒悟過來，李紅兵的意思是貓眼包菜他們原來成立的財務公司，說白了就是討債公司。

李想對其中的規矩并不懂，不過既然紅兵大哥說了，那一定就有道理，江湖上的事情，李紅兵肯定比他更有經驗。

“蘇蘭，我也不是同情你，咱們在商言商，你這賬想不想要，想要的話，我這有朋友有這方面的能力，不過人家收費標準是百分之二十！”

蘇蘭聞言臉上泛起喜色，旋即又轉為驚疑不定！

不會又是騙她的吧！李想閉上了眼睛，他知道紅兵大哥有些感情用事了，只是不知道這感情會不會付了一江春水。

蘇蘭遲疑了幾秒，煙的火熱燙醒了她，一個激靈，似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嗓子里擠出一句：“紅兵大哥，我聽說過你，行，我信任你。”

李紅兵掏出電話，給貓眼打了過去，貓眼說大概半小時能到。

“咱們來談談你的鋪子吧，我們想買，就按照你說的價格一千二一平！你看看還有什么意見？”

蘇蘭的眼睛里忽然發出光來，擠壓在心頭的大山忽然看到了搬離的希望，又有些不太確信。

“紅兵大哥，這鋪子有麻煩，可，可以再便宜一點。”

蘇蘭終歸是善良的。

李紅兵只是笑了一笑：“不用，你價格已經很便宜了，值這個麻煩錢！”

蘇蘭抖動了肩膀，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三隨大概聽到了哭聲，又伸了伸頭。

李紅兵和李想一臉的無奈，這么個美麗的少婦，這要是有人進來，還真以為兩人對人家做了什么似的。

李想拿過來紅喜字的賬本，只見本子的扉頁幾個歪斜有力的大字。

羅先河蘇蘭永結同心，我們一起奔向美好的生活。

這一句誓言下，是羅先河蘇蘭的簽名，也暗了紅紅的手印，卻不像印泥按的，微微有些發黑，像是血。

李想再往后翻，前面幾十頁，是密密麻麻的記賬，買菜的開支，每日的臺面流水。能看的出來，那是一段幸福滿足的日子。

一切到1995年元旦戛然而止。

后面記錄的就是店面盤出多少錢，兒子生病住院花了多少錢，某年某月某日要賬要回了多少錢。

回款很少，像一部艱難史。

……

“紅兵大哥，什么事？”貓眼帶著點酒氣，邁步進了辦公室。

看到一位美麗的少婦梨花帶雨，微微一愣，再轉頭看見李想也在，嘴角露出了然于胸的神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