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徐云被水嗆了一口，已經懵了，懷疑聽錯了數字，她中間打過電話給兒子，當時也就是說一天掙了一千多，這怎么說著話就兩萬了？

寧青眉在身后給徐云捶背，咕咕的笑，像一只小母雞。

“……”

李文清倒是還好，只是煙抽的有點勤。

李志民有些驚訝。

雖然在漢市鄉鎮企業局主要領導崗位上工作了十來年，畢竟已經退休五六年，對外部日新月異的變化并不是十分的清楚。

平日里的消息來源主要依賴于《參考消息》、《新民晚報》、《羊城晚報》這些報紙，對深化改革的時政方針倒是熟悉，但是缺乏沿海城市的真正體驗，畢竟他離開盛海已經十幾年了。

“盛海的消費力這么高了么？李想，你給我講講你的這次經歷。”老爺子興趣很高，院子里夏日微風微微撥亂著滿頭白發。

李想一五一十的把在義烏與盛海的見聞說給老爺子，間或加上一兩句自己的見解。

“義烏充滿活力，雖然尚處于仿制的階段，但是潛力巨大，因為把出廠價定的太便宜了，這些東西具備極大的競爭力！”

“盛海在快速的變遷中，老百姓的商業頭腦太靈活了，我們擺攤旁的木瓜水阿姨，兩天時間就反應過來搶了我們的生意，任宏你知道吧，我室友，也是個大學生了，底子被人家探聽的明明白白……”

任宏跟李想一起來家里吃過飯，老爺子是記得的。

李志明發笑，張開的嘴里只剩下三四顆牙齒，很開心，似乎勾起了盛海生活的回憶。

“那你咋辦的呢？和她展開競爭？”

“我哪能那么傻呢，我就是去掙快錢的，她包圍過來，我跑就是了……

好男不跟女斗，我媽一直這么教育我呢。”

寧青眉眉開眼笑，似乎為李想的臨陣脫逃驕傲，老媽徐云上手就朝著兒子腦門上一巴掌，面有得色。

“你小子高中時和人打架，光我去學校丟人好幾回，現在倒是知道跑了……”

李想有些赫然，他在高中確實不讓人省心，逃學打架那是常有的，不過大部分都是抱不平，基本沒有欺負過人，這也是他能三天兩頭小事不斷，學校還能沒開除他的原因，老爺子倒是從來沒因為這個事情訓斥過他，從小就給李想講水滸，李想最佩服的就是魯智深。

李文清小時候也是在盛海長大，自然聽的津津有味，李想話鋒一轉。

“老爸，等有空了你和老媽也到沿海轉轉，現在興起了一種新的汽車經營模式叫【4S店】，他們采取銷售、售后、修理一條龍的經營模式！”

重生的李想鐵定知道，4兒子店絕對未來會大放異彩，但是當時是誰也無法預測的，李想他們這一代，也無非是懷揣著‘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為物質理想長大的一代，實際上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在城市里，這種物質欲望也基本實現了，但是對于汽車，絕大部分人還未曾奢望。

小腳老太太廚房里中氣十足的發布命令：“李想，拉桌子吃飯，扯什么4兒子？生四個兒子罰款還不得罰死他……”

全家轟然。

電視上歡慶香江回歸的歌聲不斷響起，劉德華，張國榮，梅艷芳……無數明星一一露面，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表情。

李想忽然很想聽爺爺聊聊，也許過去不能理解的事情。

“爺爺，香江回歸對你們這一代人來講意味著什么？”

已經晚上十一點了，一向早睡的老爺子精神抖擻。

“嘁，早就急的不行了，天天看報紙，早就定了的事，還能跑了？”小腳老太太給寧青眉手里塞了一個桃子。

“老古董了，你們想聽？”李志民今晚談興很高，特別高興。

李想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寧青眉也跟著表示肯定。

“那我給你講講……”

“哎，我們這一代人，自小家庭支離破碎，馹本人來了，你老太爺死在了泰兒莊，他們那一輩十三個兄弟，活下來的只有四個，前幾天老家來人說要修族譜，我把他們那一輩的事情都記了下來，你們以后也看看，怕是再過幾年沒人記得他們了。”

李志民走進里屋，拿出了個線裝的本子《永安鎮李氏族譜》，豎行排列，工工整整的毛筆小楷，李文清接過去……又遞給李想。

【李新國——1911年生人，山西祁華莊李氏后裔，1930年舉家搬遷到漢市……

1938年參加臺兒莊戰役，隸屬國民革命軍三十一師……】

……

每位在抗擊侵略中犧牲的長輩都單開一頁，李想看的默默無語。

“我十歲，你老太帶著我和你大爺爺到處跑，吃不飽，穿不暖，那時候我就是餓，吃不飽，到處都是死人……”

老爺子忍不住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眼神在煙霧中有些傷感。

“后來到了漢市永安的李家莊，算是安頓下來，你大爺爺貪玩，私塾上了半年，先生不滿意把他攆回家，才換了我去上……不然我是沒有機會讀書的，家里沒錢，只能供一個。”

“八年吶！”老爺子不出聲，深深的吸了一口。小腳老太太看了一眼，嘴巴癟了一下，沒說話。

寧青眉托著腮幫，聽得很出神。

“后來我高小畢業，人家都去考大學，回家種地去了，考上了也沒錢去上！”

……

“多虧了鄰村的王樹生。”

“你記得吧，就是那個經常來的樹生爺爺，他們家是地主，有點錢，他找我替他考了個大學，然后他們家出錢讓我上學……那時候上學沒錢吃菜，就用鹽水沾饅頭，我就那時候頭發白的，營養完全跟不上，頭發怎么能不白。”

老爺子是個很理性的人，李想平時也沒聽他談論過往事，屋子里一片安靜，老媽徐云手里的針線停了下來，寧青眉悄悄擦了擦眼角。

“后來解放了，我先在漢市參加土改工作，后來華東局抽調兩名青年干部，我被抽調到盛海海洋局，那時就有你爸了。”

“你們不曉得，那個時候咱們多困難，輪船機器壞了，沒人會修，外國來的工程師都趾高氣昂的，在咱們食堂吃飯，好好的牛肉給他們擺上，轉眼就給扔進垃圾桶，還要說我們不尊重他們！還要怎么尊重呢？”

老爺子手抖了抖。

“我們自己吃糠咽菜啊！”

李想在這一刻忽然想起后世的撈女，除了要掏空別人的錢，還要踐踏人家的尊嚴，這個突兀的想法把自己嚇了一跳。

列強和撈女？

其實也沒多大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