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摩托車的聲音剛剛來到門前，李想就打開了大門。

“李想回來了？不是說這星期不回來么？”李文清稍微顯得有些驚訝，一邊拔下摩托車鑰匙。

“兒子好帥。”白皙清瘦的徐云喜歡拿李想練拳，上來就是一巴掌。

“媽，李想一回來你就炸帶魚！真疼你大孫子。”徐云轉身進了廚房。

“嘁，自己兒子也拐？”小腳老太太嘟噥了一句。

這時候的老媽和奶奶關系還是非常融洽的，李想記得家里的錢被騙了之后，婆媳兩人關系開始斷崖式的下滑，從互相埋怨到生悶氣，老爸李文清很長一段時間相當頹廢，為了還債，經營了幾年的汽車修理廠也低價盤了。

“爸，我有事找你和爺爺商議一下。”李想稍微有些緊張，重生者的先知并不能改變父子關系。

“嗯？好！”李文清隨手把摩托車鑰匙放在窗臺上，拎著帆布包走進院子，燈光下的身影異常高大，爺仨如果站在一起，李想最矮，將將達到了180的家族男性及格線。

“爸！”李文清進了客廳，打了招呼落座，李想忙著端茶倒水。

“想子怎么了？”李文清掏出香煙遞給了老爸一根，沒有遞給李想。

李文清知道兒子抽煙，這小子從小到大雖然調皮搗蛋，可是成績著實不錯，就算偶爾打個架也多是因為打抱不平，除了招女孩喜歡，其他的倒是沒什么毛病，眼見著長大了，可是李文清還覺得他是個孩子。

李想記得父親第一次給自己遞煙是兩年以后，爺倆一起粉刷新店面休息的當口。

被詐騙以后，家庭經濟接近崩潰。99年李想提出了開設自選影視廳的想法，家庭經濟才從泥潭中脫身。

但是也正是在李想家庭最困難的階段，寧青眉的父親不僅下崗而且得了尿毒癥，她只能違背心意嫁給了一個瘋狂追求她的生意人。

都是錢鬧的，沒有誰的錯，女兒總不能撒手不管，李想只怪自己無能，是選擇也是逃避，他躲進了象牙塔，二十多年不斷用假如來麻醉自己…

“爺爺，爸，我想趁著今年暑假開始創業，這是我的創業計劃！”李想從掛在衣架的挎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先遞到爺爺手里。

李文清一愣：“你不是說想考研么？怎么現在又想著創業？”

“我后來仔細想了想，爸，我這個性子恐怕不適合一直呆在學校里。”李想斟酌著詞句，防止彎轉的太突然。

李文清笑了起來，轉頭看看蹙眉審視的李志民。老爺子主管了多年的鄉鎮企業工作，對于商業可行性分析有獨到的眼光，表弟就是在老爺子的建議下去了肅州做水果生意，年前回來，房子都買了。

“嗯，不錯！”李志民把本子遞給李文清，摘下老花眼鏡。

“你的市場調研做的很好，自選影廳能切中當代大學生的訴求，不錯，我看可行。”

李想對這個計劃有信心，前世同樣的計劃得到家里的一致贊成，重生只不過是把計劃提前了一年半左右。

“嗯，可以，你估摸著要投入多少錢？”李文清看完帶有欣賞的意味，這孩子不僅圓了他的大學夢，看來也頗有商業頭腦。

“我粗略估計下，爸，需要你從廠子里支援些個七八萬。”計劃其實不需要那么多錢，但是李想是想通過這筆投資鎖住家里的資金，打亂陳均莊的行騙計劃，十三萬里自家的占了八萬，剩下的是老爸借的，這個數字很清晰。

李文清沉默了一會：“要是開始規模小一些呢？你計劃是一次性投入四十套電視機加VCD，減少一半怎么樣？”

李想心里一突，難道老爸已經把錢撒出去了？

“規模強化競爭優勢，做生意有人會跟風，我贊同想子的做法。”老爺子大手一揮。“這樣，我贊助兩萬。”

李想心里差點崩潰，老爺子這不是添亂么，他最大的目的是鎖住家里的錢，老爺子可好，直接扒了一道口子。

“那剩下的我想想辦法！”李文清有些猶豫。

李想迅速拼湊重生前掌握的信息，只能快速執行第二計劃。

假裝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腦袋。

“爸，我昨天看見均莊叔了？他是不是向你借錢？”

李文清一愣：“沒有啊，他倒是最近和我合作要新上馬兩臺機床。”

“那？爸，我昨天在和同學在飯店聚會，他沒看見我坐在他隔壁。”

李想裝作努力回憶的樣子。

“我隱約聽見他說對一個女的說，‘從王軍那里搞七萬，從老李那里搞十三萬，帶那女的去香港澳門玩玩。’對，女的好像叫白雪。”

這一段全是李想編造的，他只見過陳均莊兩三面，陳均莊認不出他，老爸能信。

他清晰的記得王軍這個名字，當年被騙了以后，王軍扛不住壓力，跳樓了，沒死但是落了個終身殘疾。

白雪也是后來被幾個債主確認是陳均莊包養的小三！

李文清的臉色變了，手微微有些發抖，李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李志民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這樣詐騙案件當時漢市出了好幾起，李文清這些年辛辛苦苦，靠著修車的手藝掙了點，有些志得意滿，滿腦子只想擴大化生產，不曾想竟然有這么一出。

李文清掏出諾基亞2110手機，沒顧得上去打放在茶幾上的固定電話。

‘嘟嘟’幾聲之后電話撥通。

“喂，老王么？”

“最近陳均莊是不是要從你那里借錢？”

屋內極其安靜，李想隱隱約約聽到電話里“老陳不是說要和你合作么……先拿了兩萬！”

“行，我知道了，我就是問問情況，一會我再打給你！”

李文清掛了電話，臉色蠟白。

“老爸，你不會已經把錢給他了吧！”李想有些著急，李志民白眉緊皺。

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李文清搖搖頭：“那倒沒有，不過昨天他說要先期費用，先從廠子里拿走了一萬二的現金。”

“幸好…，我今天把定期存款全取出來了，八萬！”李文清顫抖著手指了指放在桌邊的帆布包。

“你們簽了合作合同了沒有？”李志民敲著桌子問了一句。

“那倒沒有，認識多年了，只是口頭商議了一下，合同的事陳均莊說機器買回來再議。”

李文清掏出煙遞給李志民一支，手準備縮回，猶豫著又伸出來，遞給李想一支。

徐云端著一盤子炸帶魚走進客廳，恰好看到了這一幕，狠狠地瞪了李文清一眼。

“你就不教兒子學點好，還給他遞煙。”

馬上似乎感覺到氣氛不對，把盤子放在桌上，追問了一句：“怎么了？想子你出了什么事情么？”

大鐵門忽然傳來‘咣咣’的敲門聲。

只聽見奶奶喊了一句：“誰啊？”

“是我！小四！”然后是大鐵門打開的聲音，來的是李想的四姑，李文清的小妹妹李琳。

“炸帶魚了啊？好香！肯定是想子回來了。”李琳進了客廳，看見李家爺仨都在。

抖了抖手里的布包，沖著李文清說了一句：“哥，你要用的錢我給你取出來了。”

李文清的手一抖，長長的煙灰掉在地上。他能籌措的現金不夠，又開口跟大妹小妹借了點，太懸了……

徐云和四姑很快弄明白了其中緣由，臉色一樣變得慘白。

李想清晰的看見，四姑握著手里的布包緊緊貼在胸口，作為雙下崗的家庭，四姑的每一分錢都是汗水浸泡出來的。

“要不報警吧！”老媽徐云小聲提議。

李志民沉思了一下，擺了擺手：“詐騙的事情還沒有發生，人家陳均莊也沒有逃跑，警察不會受理的。”

“我看這么著，先別打草驚蛇，文清你明天以家里有事用錢作為借口回絕他！已經借出去一萬二能收回就收回，不能收回只能認倒霉！”

屋子里一陣沉默，徐云張了張嘴想抱怨幾句，看到低頭抽煙的丈夫，又把話咽了回去。

巷子里傳來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熄火。

“李文清在家么？我是均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