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火竄天的剎那，林墨掌心的命鑰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肉。

他盯著遠處命府屋頂上的江流，那人玄色命袍被火光染成血色，嘴角的笑讓他后頸發寒——這是前兩日在藥廬外撞見過的新任命官，當時對方還在向趙婆婆請教草藥特性，此刻卻像換

了個人。

“林墨！“韓無咎突然拽他胳膊，聲音里帶著罕見的緊繃，“看天上！“

林墨抬頭，方才那團翻涌的墨色黑影已近在咫尺。

夜風裹著鐵銹味灌進鼻腔，他聽見細碎的破空聲突然變作利刃擦過耳際的銳響——不是柳葉，是帶倒鉤的青銅箭簇！

箭雨將落未落時，一道赤影從黑影中直墜而下。

那是個穿赤紅命甲的女子，甲片接縫處流轉著暗金紋路，發間插著根半焦的火紋玉簪。

她落地時腳尖點在燒焦的命碑上，竟將那足有百斤重的斷石踩得寸寸龜裂。

林墨這才看清，她腰間懸著柄帶鞘的短刀，刀鞘上密密麻麻刻著與命火石相似的金紋。

“你們不該點燃這團火。“女子抬眼，瞳孔是罕見的琥珀色，映著命火的光，“它喚醒的不只是過去，還有沉睡的審判。“

韓無咎不動聲色地擋在林墨身前，拇指摩挲著袖中銅鈴：“姑娘是...“

“青羽。“女子截斷他的話，刀鞘重重磕在地面，“命火守衛一族最后傳人。“她掃過林墨懷中的命鑰，目光陡然一凝，“這東西...怎么會在你手里？“

林墨正要開口，命火突然發出炸雷般的轟鳴。

強光裹著熱浪撲面而來，他本能地抬手護臉，再睜眼時，腳下的廢墟不見了。

眼前是座燃燒的宮殿，朱漆梁柱正往下淌著熔金般的火漿，殿門上方“命宮“二字被燒得通紅。

更駭人的是他身后——無數銀亮的命線如河流翻涌，每根線都纏著人的輪廓，有老婦垂淚，有孩童奔跑，有披甲將士持劍怒吼，所有影像都在向他涌來，卻在觸及他衣角時化作星屑。

“你非改命之人。“

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林墨抬頭，看見命宮飛檐上立著道青衫身影，手中握著的命鑰與他懷里這枚簡直是一個模子鑄的。

那人轉身時，半張臉隱在火光里，余下的眉目卻讓林墨如遭雷擊——分明是他在鏡中看慣的輪廓，只是眼尾多了顆朱砂痣，鼻梁更挺些。

“而是命之繼承者。“青衫人抬手，命線突然倒卷著沖進他掌心，“逆命者的路，從承命開始。“

“林墨！“

熟悉的喚聲刺破幻境。

林墨踉蹌著后退，再睜眼時已回到廢墟，柳眉兒正攥著他手腕，指尖涼得像冰：“你剛才站著不動，眼睛直勾勾的，嚇死我了！“

韓無咎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幻境退了？“林墨這才注意到，方才還劍拔弩張的青羽此刻正單膝跪地，額角滲血，赤紅甲胄上多了道焦黑的裂痕。

她抬頭時，琥珀色瞳孔里還映著未散的金光：“命火...在認主。“

“認主？“柳眉兒扶林墨站穩，“認他？“

“噓。“趙婆婆的聲音從命碑后傳來。

林墨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老藥師已繞到廢墟深處，正蹲在塊半埋的青石板前，枯枝般的手指撫過石面：“小墨，來看看這個。“

石板上的焦土被拂開，露出三行深深刻下的銘文：“獻命、承命、改命“。

趙婆婆指甲叩了叩“獻命“二字，抬頭時眼神發亮：“當年我師父說過，初代命師用命火與幽冥城立誓，這碑該是誓約碑。

小墨，你手里的命鑰...“

“趙婆婆！“韓無咎突然插話，目光投向命府方向。

江流不知何時下了屋頂，正站在廢墟邊緣，玄色命袍沾著星點火屑。

他朝韓無咎拱了拱手，笑得溫和：“韓兄那日在醉仙樓算的卦，我還沒謝。“

韓無咎眉峰微挑——那日他替酒客算姻緣，故意說“紅鸞星動在火起時“，原是試探這新任命官。

此刻見對方主動挑破，他也不藏著：“江命主倒是沉得住氣。“

“我等這把火，等了十八年。“江流走近，月光照亮他頸間半露的玉牌——與林墨懷里的命鑰刻著相同的紋路，“我是初代命師血脈，當年幽冥城血洗命師一族時，我父親用命線替我換

了身份。“他看向林墨，目光里帶著林墨在鏡中從未見過的熱望，“你以為逆命是反抗？

不，是繼承。

初代命師沒走完的路，該由你繼續。“

“荒謬！“青羽突然起身，短刀“錚“地出鞘，“當年命師一族就是因為妄改天命才遭天譴，你還要重蹈覆轍？“

“天譴？“江流嗤笑，“當年那場血洗，根本不是天譴，是幽冥城的影子里藏著更古老的東西。“他轉向林墨，聲音放軟，“你在幻境里見到的人，是我曾祖父。

他最后一刻用命源印記封了那東西，可封印快碎了。“

林墨摸著發燙的命鑰，幻境里那些翻涌的命線突然在眼前閃回。

他想起趙婆婆前日說的“灰霧里的古老存在“，想起江流方才在屋頂說的“終于來了“，喉頭發緊：“所以你接近趙婆婆，接近我，都是為了...“

“引導你。“江流截斷他，“只有命源印記持有者能喚醒命火，只有命火能照出那東西的真身。

而你...“他盯著林墨頸間若隱若現的印記，“是唯一能走完三誓的人。“

“三誓？“柳眉兒重復趙婆婆方才的話，“獻命、承命、改命？“

“不錯。“青羽收刀入鞘，面色比之前更冷，“既然你們點燃了命火，觸發了誓約，便無退路。“她指向林墨，刀鞘尖端泛著冷光，“第一項，獻命。“

話音未落，命火突然拔高數丈。

赤金色火舌凝成環狀，將林墨整個人圈在中央。

他感覺命源印記像被無形的手攥住，灼燒感從后頸蔓延到全身，連命鑰都在發燙——不是痛，是某種更古老的牽引，像血液里沉睡著的東西被喚醒了。

“林墨！“柳眉兒要沖進去，被韓無咎一把拉住。

趙婆婆扶著命碑站起，輕聲道：“莫動，這是命火認主的儀式。“

林墨望著四周的火環，突然想起幻境里青衫人的話。

他閉上眼，任由熱流在體內翻涌。

恍惚間，他聽見命火深處傳來鐘鳴，一下，兩下，像在數著什么。

“獻命...開始。“青羽的聲音混著火鳴，傳入他耳中時已變得極遠。

林墨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后頸涌出，穿過火環，往命火最亮的地方去了。

意識逐漸模糊前，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慌亂，是期待。

命火核心里，有什么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