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過玻璃窗照進客廳內，這已經是我第三十次問奶奶，爸爸媽媽今晚過來吃飯嗎？

“他們沒來電話，應該是不來了吧。”

奶奶不忍看我失望的眼神，轉過頭去擺弄著她放在灶臺上今晚的飯菜。

小倩姑姑這個月也只是回來了幾次，我每次問她有見過我爸媽嗎？得到的答案都叫人失望。

七月的天氣就如六月一樣，只是下雨的次數更多了，每天都好像固定時間地下兩場雨水，屋檐還有殘留的雨水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上，身上穿的還是從幼兒園回來時被雨水打濕的衣服。

“駿駿，你在包包里先拿衣服換，把臟的衣服放到陽臺上，一會奶奶接心茹回來后再把你們的衣服一起洗。”

奶奶站在房外一邊交代著，一邊把桌面上的鑰匙粗魯地塞進口袋里，鑰匙被撞得鈴鈴鈴地響著。

“知道了~~”

我趴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著，但回應我的是一陣沉默。

這么快就出去了？我從床上爬了下來，穿上放在旁邊的拖鞋，拉開房門走出了客廳。

果真是沒有人了，桌面上還放著奶奶剝了一半的蘭豆，她標配的圍裙此時被隨意地搭在椅子上，四處還散落著從蘭豆上剝落下來的青絲。

看得出奶奶出去得很急，也是，小表妹是一刻都不能等的人。

我透過玻璃窗看到陽臺外的平臺處，那是我曾經每天都坐著等爸媽來接我的地方，距離上次，我已經很久沒在上面坐過了。

回頭看了看掛在墻上的時鐘快到5點了，表妹快要下課了，奶奶應該快到她的學校了吧，爺爺也應該和他的朋友在村口的樹頭處下著象棋，只有我在這空蕩蕩的房子里等待著他們回來。

我蜷縮在沙發上，完全忘了要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我聽著墻上時鐘的分針在滴滴答答地轉動著，就像電視里曾經介紹過的催眠術一樣，滴答滴答，一左一右，我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表姐，表姐，怎么還不起來。”

“駿駿，駿駿。”

直到我的身體被用力地搖晃著，我才勉強地睜開雙眼，全身的骨頭傳來前所未有的疼痛，眼皮更是沉重。

直到過了一分鐘這么久我才看清出現在我眼前這張大臉。

“鄭芯茹，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聽著我有氣無力的說著。

奶奶聽我的語氣感覺不對勁，她趕緊過來查看，發現我還穿著放學時淋濕的衣衫，于是趕緊走進我的房間，在柜子里拿出一套新衣服。

“駿駿，我讓你換衣服，你怎么不聽，趕緊去洗個熱水澡，不然感冒了。”

我挪開鄭芯茹在我臉上畫著圈圈的手指，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把自己蜷縮起來，我感到身體莫名的沉重，一點都不想動。

奶奶可不讓我這樣，她拉著我的胳膊，強迫我從沙發上起來，把手上的衣服遞給我，催促我進去洗澡房。

我拗不過她，只好拖著沉重的身子，以烏龜一樣的速度前進著。

洗完澡后，我腦袋實在是漲得很，一點胃口也沒有，我急急忙忙地吃了兩口便回房間躺著了。

睡夢中我看到了爸爸媽媽來接我了，我滿懷欣喜地朝他們走去，還沒走到一半便被后面無數雙黑色的手纏住了身體，我拼命地朝著她們伸出手去，可他們卻離我越來越遠。

“不要，不要走。”

我拼命地喊著，此時卻有另外一把聲音傳進我的耳中，‘四十度’、‘四十度，老爺子，你趕緊給他們打電話。’

什么“四十度。”，我并不想理會這突然傳來的聲音，我只想追上我的爸爸媽媽，讓他們帶我回家，可是怎么就是動不了，他們的身影漸漸在我眼中消失直到不見。

不，我拼命掙扎著，可惜身體像就棉花一樣軟綿綿的，我想努力睜開我的眼皮，可是好累，身體完全像失去控制一般。

我聽見遠處傳來咕嚕咕嚕的倒水聲，還有擰毛巾水掉在盤子里的聲音，最后一股溫熱，從我的額頭傳到身體了。

轟隆，又打了一個大雷，緊接著密集的雨水拍打著窗戶，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駿駿，醒醒，醒醒，快醒醒。”

我的身體被用力搖晃著，我迷迷糊糊像似看見了奶奶披著薄衫坐在我床頭的身影。

我一動不動的樣子嚇壞了她，不停地換著我頭上的熱毛巾。

更離譜的是，我耳邊像似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熟悉的腳步聲，我努力地去回想我在哪里聽過，接著一股熟悉的味道傳入我的鼻子中，這，我不可能不記得。

那是媽媽身上獨有的香味，淡淡的茉莉香混搭著洗衣粉的味道。

是媽媽，這個夢境有點真實，我希望一直延續下去，于是我拼命地睜大雙眼，迷迷糊糊地看見坐在床頭的人不再是我奶奶，而是我媽媽。

“是媽媽嗎？”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駿駿。。是媽媽。”

得到肯定答案的我，笑出了一個月以來最燦爛的笑容，但我還是覺得不真實，我用盡全力地提起我那只重的像鋼鐵一樣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龐，那真實的感覺，那不是夢境。

媽媽一手抓住我撫在她臉上的手，一手手伏在我的額頭上，她手上的銀鐲子打在我的臉上，在暖黃色的燈光里那鐲子比起在全家福上看到的，要圓潤得多了。

我緊緊揣住揣住媽媽被雨點打濕的衣角，我害怕這只是一場夢，更害怕，她又會像剛剛那樣突然消失在我眼前。

“不行，這得去醫院。”

媽媽說著，抱起我，就要走出房門，卻被那腳步聲攔住了。

我有些生氣，怎么又有人想把我的媽媽奪走，我瞇著眼睛回頭看了看，原來那腳步聲的主人是我爸爸。

“靜，你別抱，讓我來，你現在不方便。”

說著，便從媽媽的手中接過我，可我的手卻依舊緊緊地拽住媽媽的衣角，她看了看我的手，又抬頭看了看瞇著眼睛的我，淚水在眼眶里凝聚成了水珠，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我的手上。

“駿駿，媽媽在，媽媽在呢，爸爸和媽媽這就帶你去醫院。”

奶奶從柜子里掏出一件厚實的衣服，披在我的身上，緊接著打開房門，接著是大門，我在昏暗的燈光中想著，終于能離開這里了。

此刻我內心感受到無比安定，即使是我還發著四十度的高燒。

到了醫院那會，父親抱著我在醫院的大堂飛奔，我越過父親的肩膀看著離我們遠遠的母親，她的眼神透露著著急，但步伐卻十分緩慢，她顯然是跟不上我們。

我朝媽媽伸出雙手，想讓她抱我，看著我渴望的眼神，媽媽突然加快了她的腳步，想要上前了，卻被爸爸叫住了。

“靜，你不要跑，你慢點走，我先帶駿駿去辦手續，你到兒科門口坐著就行。”

說著沒等媽媽回話，爸爸就加快了他的腳步，讓媽媽一點也追不上，最后我們兩人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我看著媽媽越來越模糊的身影有些奇怪，放到以前，都是媽媽抱我，爸爸從不抱我，更別說這么積極地帶著我去看醫生。

以前的媽媽不會穿這么寬松的衣服，她總說肥大的衣擺，會妨礙她做事情，讓她的動作變得像烏龜一樣慢，今天卻穿了一套寬松的衣褲。

以前的媽媽更不會這么聽爸爸的話，只要涉及到我的問題，媽媽是一點都不會退讓的，更何況是讓她什么都不要插手，只在那里干等著。

我趴在爸爸的肩上，陷入了沉思，這一個月來他們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會變得如此奇怪？是我發高燒出現了幻覺了嗎？這到底是現實世界，還是虛構夢境，我一時間竟然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