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心里咯噔一下,急問:“何時之事?大郎方才為何不說?”
“說甚?何人突施冷箭不言自明!老爹,大兄多難啊?既要保住太子之位,又要維護手足兄弟,有些事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常言道,長兄如父,大兄身體力行,無愧于心。”
李元嘉回道。
李淵卻撇撇嘴,“如此為大兄鳴不平,方才為何替二郎說話?”
“額…”
李元嘉小臉一紅,還不是因為您是皇帝,某不跟您統一政治立場,那不是傻子嘛。
“非也非也,兒方才所言句句屬實,何來替誰說話乎。”
李元嘉是好兒郎,從不說謊,說謊也不臉紅。
李淵贊許的點點頭,豎子還真類父。
此事必須一口要死。
想當年朕走投無路逼不得已之下,才為求自保聽信二郎和裴監的諫言于晉陽起兵的,對,沒錯,就是如此!
李元嘉暗道一聲狡父,冷不防的就來一個小試探,還好咱反應夠快。
“師古啊,史官被這豎子驅退,汝便檢校史官錄之。”
李淵吩咐道。
“喏!”
顏師古道。
“顏公乃陛下身邊最是親近之臣,代書敕令掌管機要,某愿稱之天下第一筆桿子,大唐文人之最,怎可下行史官之職?”
李元嘉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經意間拉攏了下人心。
不過!
此言并無夸大,中書舍人雖為正五品上的職事官,卻是皇帝的第一秘書,掌機密專典皇帝詔敕,因此為皇帝心腹近臣,且必須寫的一手好字,配得上天下第一筆桿子的稱號。
大唐文人皆已成為中書舍人為榮!
被后世尊為詩仙的李白,窮盡一生的奮斗目標,便是成為唐玄宗的中書舍人。
只可惜,李白好酒,酒后還大嘴巴喜吹噓,哪位老板能讓這種性格的人當自己的第一秘書?
莫說秘書,司機都不合格。
“宋王過譽。臣一介書生,承蒙陛下厚愛才能登得龍門,陛下心之所念,便是臣憂之所在。”
顏師古嘴上謙虛,心中深以為然。
神童仙子果真慧眼如炬矣!
“并無過譽!某言天下之人欲言之事,問心而無愧。而且,某也甚喜書法,異日若有閑,元嘉可否叨擾顏公一二?”
李元嘉認真道。
“咳…且言正事,二郎與老十一說何內情?”
李淵瞪了豎子一眼,好的不學是吧?當著阿耶的面挖墻腳,還是打的輕!
李元嘉委屈的攤了攤小手,兒只是正常社交,并無他意啊。
“趕緊的!”
李淵又道。
“據二兄所言,玄武門一事,純粹為中書令封德彝從中教唆,這才鑄成大錯。”
李元嘉拋出一顆重磅炸彈。
李淵頓時怒瞪過去,汝個豎子,要不要聽聽汝在說什么?!
“汝,恐聞之有誤!朕猜測為東宮幕僚,汝再細思之!”
李淵言語正式幾分,甚至圈定了人群。
“非也,東宮幕僚怎會去教唆秦王反太子?大兄又不癡,秦王也不可能信啊。”
李元嘉一口咬定為封德彝。
其一:此老登兩面三刀絕非善類。
其二:官職夠高,夠有說服力。
其三:明年陽壽便盡,他不背黑鍋誰背黑鍋?
“豎子!”李淵起身怒指李元嘉,氣道:“封公乃朕之心腹,國之柱石,怎會教唆秦王行玄武門之事?!”
殿中無有外人,李淵干碎不演了。
阿耶讓你咬太子的人,你咬阿耶的人干什么?
“陛下息怒,氣大有傷龍體,何不等宋王言明道理?宋王豈會對陛下不利乎?”
顏師古勸道。
“哼!且聽汝這豎子如何狡辯。”
李淵冷哼道。
“陛下,顏公不是外人,那咱父子便打開天窗說亮話,阿耶要給二兄平反,其一為父子情義,阿耶不想二兄背負叛臣之名。其二二兄在朔方,但朝中依舊存在影響力,可以彼制衡大兄,又不擔心反噬。”
李元嘉故意停頓,看了看李淵的反應。
狀態還可以,無有脫舄之意。
“然,平反便要找人背鍋,秦王府幕僚皆被監押于大理寺。且,陛下只監押而不問斬,意在拉攏。而東宮黨朝臣甚眾,玄武門事后于朝堂日漸勢大,背鍋最為合適,此為阿耶一石二鳥之計。”
李淵沒說話,暗道這豎子從未上朝,卻對朝堂之事甚為了解,不愧為龍種,且能夢入天機,不可視之常人。
渭河之戰前,朝堂就是戰是和展開辯論,太子齊王的擁躉,給李淵的壓力太大了,必須裁剪羽翼。
“阿耶此計甚妙,但卻忽略一點,背鍋之人的分量!玄武門事發后,阿耶選擇大事化小最大限度降低事件的影響力,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如今怕是大唐各州府都傳開了。而阿耶還想用東宮左右庶子,太子中書舍人,四五品的官來背鍋,夠分量嗎?有人會信嗎?就算他們與太子親近,太子也愿意聽,秦王能聽他們的教唆?這是在給秦王太子降智,而從類遺傳角度分析,兒智商低,父…”
“豎子!言歸正傳!”
“咳…那么,就得找個夠分量的,最低得是當朝三品公卿,如此才能于太子秦王間左右橫跳,來回教唆。而封德彝所做之事,阿耶應該有所耳聞。”
李淵確實有所耳聞,封德彝曾與太子言,擁有四海之人,不應顧及親情,劉邦為得天下,親爹將要被煮,他還乞分一碗肉羹。
現在細想來,封倫是教唆太子弒兄呢?還是弒君呢?
此外,封倫也與他諫言,秦王恃功而驕,無視太子,要么改立秦王,要么除之而后快。
如此看來,封倫卻是兩面三刀之徒。
然,封德彝乃當朝正三品中書令,掌管中書省,政務得宜又簡在帝心,真有些舍不得。
李元嘉見李淵猶豫不決,只能亮出殺手锏。
“阿耶,彼乃兩面三刀之小人也,他教唆阿耶、大兄、二兄火并。說小了是左右皇家內事,說大了是操控朝局意圖謀反!”
謀反二字一出,李淵的眼神立刻堅定。
元從功臣劉文靜,只是酒后于家中說些大逆不道之言,便被人誣告謀反,李淵便不念舊情將其處死。
此外,李淵最喜的臣子裴寂,不僅是元從功臣,還是勸言起兵之人,就連大唐的鑄錢爐,裴寂都有一爐。
用后世的話來說,李淵認可裴寂為自己天下第一最最好的兄弟,直到現在,也稱裴寂為裴監,以視恩寵。
而武德四年,麟州刺史韋云起向李淵告發裴寂謀反,李淵依舊將其逮捕審問,至于后來說什么做與臣子看云云,都是沒有證據的借口。
故而,李淵可以容忍臣子無德無才,但絕不能容忍臣子造反。
莫說李淵,任何一朝皇帝皆是如此。
李元嘉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封德彝不死也得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