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在神魔大戰中受傷之事,原本是個秘密。伴隨年月愈久,卻漸漸成了謠言。又有些不安分的心跳躍著,想把謠言變為真相,或分散成為更多的謠言,讓謠言再變為更多讓人信以為真的真相,流傳于三界之中。如此,唯一的真相,可能就徹底淹沒于浩渺煙云,再難考證了。
天庭,是個復雜的地方,可能是懂得“是非”的嚴重性吧,雖然東皇的事常常被私底下討論,但他的名字卻很少被提起,因為怕惹玉帝生氣。只有隨師尊們云游在外的小仙童,趁師尊們運元神或打盹兒時,會稍微八卦一下,但他們也會給東皇取一些代號,比如“大老爺”“太爺”“上皇”等等。有仙童說,東皇當年其實是被自己部下陷害的,自己人里出了奸細,將作戰部署獻給了敵人。有仙童說,其實,東皇并沒有外在傳說的那么神,他就是被魔族打敗了,自尊心上過不去,所以閉關了,用一種比較神秘的退場方式,來掩飾自己的戰敗;也有仙童說,東皇其實是被玉帝……
噓!師尊醒了,快閉嘴。
每當小仙童們討論正熱烈的時候,他們的師尊總會及時醒來,提醒道:“作為神仙,要專注修行,少管閑事。”
看到師尊們嚴厲的神情,他們自不好再聊下去了。不過,像東皇那樣的大人物,就算對他的下落有一萬種揣測也不為過。因為討論神秘人物,本就有一種更為神秘的快感。東皇他英武、他闊氣、他慈悲。他是戰神,他是上皇,他是天地至尊。他天生就帶著讓人揣測的神秘之光。
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自打天地分開了以后,也漸漸地有了對錯和是非。別說東皇這樣的大人物了,就連姜子牙……喔,提到姜尚,一定都知道他在昆侖山上學道,后來輔佐周武王伐紂的事吧?很多神仙都幫助過他。但就有流言說,其實他本事不高,只是學道時結交了不錯的神仙人脈關系,他們幫助了他而已。實際的真相如何呢?
或許,這天地之間的許多事情,都沒有真相。如果有人非要說,什么什么是真相,你不如默默地微笑,讓聽見的一切,從左耳進右耳出罷了。當別人固執己見,或熱衷于要用流言來證明自己存在感的時候,最好不要去捅破他,那樣他會很難堪,很生氣。所以,也不用告訴他真正的真相——神仙幫助姜子牙,除了他遲早要代元始天尊封神外,還有個根本原因,是他始終和正義站在一方,因為神仙只幫助有道的人。西岐出了明主,天地共同來輔之。
關于東皇,他的一切,就比姜子牙復雜得多了,可能這也是玉帝不喜歡大家在天庭提他的原因吧。而玉帝為何害怕呢?按理來說,他已經是三界之主,統管天地,萬物生靈,他應該沒有任何恐懼才對呀。說到此,不得不講,這恐怕又是另外一個秘密了,且事情就是因此而愈發復雜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這些年,感覺天地間,到處都是秘密,等著要被捅破一樣。而在那之前,大家都只能壓抑地活著。在那清晨破曉的朝日升起之前,大家都得先面對著如斯的萬古長夜,和數也數不清的無數個已經成為過眼云煙的“昨日”。
算起來,人間很久沒有女巫來天庭了,天庭倒也安寧不少。一旦世上的事情太多,總要天神去管,天神也會很煩。何況,除了人間的事以外,天神與魔族之間,還有許多算不清的賬,就像炸彈一樣,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炸一回,使得天庭不得不隨時提防。無事,總是好的。可安寧的日子過久了,又難免不安起來。
“難道人間不需要我們了嗎?”神仙們會這樣想。
“如果人間真的不需要我們了,我們也就樂得個清靜,好生逍遙修行去。”過了一陣子,大多數的神仙都習慣了安寧狀態,開始秉持這樣的心態過活了。
但個性最為毛躁的太白金星卻忍不住了。平日里,在眾天神面前,太白金星因為修行功力尚欠火候,常常沉默寡言。他喜歡把他內在洶涌的力量藏起來,讓別的神仙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但只要私底下待著的時候,他片刻也難以安寧。別人喜歡平靜,他恰恰渴望動蕩與沖突。他總說,他喜歡在一切混亂中尋找到存在感,一種特別的、安全的感覺。越亂越好。外面越亂,他躲在里面就越安全。
他耐不住寂寞的時候,還喜歡到外面逛逛,尤其昆侖山和靈山。如果恰好在昆侖山遇見女巫上天求事兒,他會變得無比話癆,只為在她們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就說前不久吧,秦國來了個三個女巫,代表秦王來的,有事想見玉帝一面。到了南天門,被侍衛攔下,恰好遇見太白金星,就是他引薦她們去見的玉帝。但她們想將從人間帶來的珠寶玉器送他時,他又全部拒絕了。所以小仙童們私底下說,其實太白師叔并不貪婪,他只是覺得自己這些年功力上不去,比較落寞,常常想依靠一些事情表現表現,找點存在感而已。
也可以理解,畢竟論功力,太白金星這些年確實遜色于其他神仙太多。所以他喜歡給人間上來的女巫們指點江山,排解排解寂寞,也不算什么過錯。比如秦國那三個女巫離開天庭時,就輪番贊美他,讓他喜悅不已,大大地彌補了他平日和眾神交流時,因自己修行功力總是不夠的失落感。但玉帝也提醒過他,不要常常和一些女巫來往過密,看上去,太不成神仙的體統了。作為神仙,要優雅,要高貴,要讓人感覺難以接近,要喜怒不形于色。
轉眼,昆侖山上的木禾又熟了,太白金星閑著無事,徑往這邊逛了來。他來的時候,小仙女們正忙采禾,搶著給師尊們熬頭道粥喝。這大好的季節,珠樹、玉樹、碧樹、瑤樹,成長得郁郁蔥蔥。醴泉里汩汩往外冒著甘甜純凈的水,周圍花樹茂盛無比,各種花果綴滿了枝頭。短短的斜坡上,靈芝爭著破土而出。各種仙鳥神雀,坐而論道,談經吹笛,其樂融融。如此清幽勝地,難怪成為三界向往。太白金星每回來到這里,都覺得能喘上一口氣兒,頗為放松。
“喂,童兒,是時候把瑤樹的葉子修一修了,都快擋住月亮的光輝灑向人間了。”這日他剛來到,便如此吩咐一位小仙童。
小仙童抱著一只葫蘆,正在醴泉里打水給師尊喝,見到太白金星,過來行了個禮:“太白師叔,最近正值木禾成熟,我們幫著屯糧呢。修剪瑤樹的事,可能得再過兩日方可。”
“木禾熟啦?”太白對小仙童笑著。
“是。那邊有姐姐熬了粥,一會兒師叔您也喝一碗,再走?”小仙童傻傻的樣子很可愛。太白忍不住捏捏他的臉蛋兒:“小家伙,告訴師叔,最近可有女巫,或者其他人來訪?”
“這……”小仙童有些顧慮的樣子。
“怎么了?”太白問道。
“你千萬別告訴我師尊,說是我告訴你的啊,我就悄悄告訴你……”小仙童湊近太白,在他耳邊嘰嘰咕咕。
“這么說,從懸圃到增城,正鋪設的天梯大道,正是為迎接這位人間來的稻神了?”太白金星驚訝的表情。
小仙童點點頭:“今日我師尊自凌霄殿上來,說玉帝親旨,稻神耕種播種,造福四方,在人間功德無量。既已升仙,則令八景宮大老爺會同眾神親自迎他前往天庭,賜居稻香宮,此后主司掌天庭五谷禾木生長。自蚩尤和黃帝大戰,絕地天通后,多少年了,方今玉帝才決定再開人神通道,實屬難得。”
太白金星意味深長道:“童兒,我且喝你一碗粥吧。喝完,我徑往懸圃去一趟,看看新開的人神通道。你八景宮的大爺爺常日清凈,難得出來一趟,我亦且會會他去。”
“師尊不允許我傳話凌霄殿里的事,師叔一會兒就當什么不知,徑往前去,假裝與大老爺相遇吧。”小仙童笑著說,然后伸手引領太白金星道:“師叔,請,喝完頭道木禾粥,再有精神前去。”太白金星點了點頭,便隨小仙童去了。
他們說的八景宮大爺爺,就是老子。他一向清靜無為,此番也是奉玉帝之命,方才出來。老子要攜昆侖眾神一起親迎稻神歸位。其實,這巨大的殊榮,亦屬天庭首次。只因食五谷者生,民以食為天,玉帝十分感念稻神這些年在民間的辛勞與奉獻,故而為其舉辦盛大的迎接儀式。而特地為稻神打開的從昆侖懸圃到增城的天梯,在稻神歸位后,也沒有再關閉了。
這之后,倒是方便了女巫們。她們或受凡間帝王委托,或受將軍們授意,也時常上天來辦事,走的就是這條天梯道。
又一日,太白金星晃里晃蕩地來到昆侖山,見一對兒的小仙童正在下棋,便默默在旁邊看了會兒。待幾局過后,小仙女起身說:“師叔來了,我們不下了。”小仙童遂跟著起身,朝太白金星行禮。
太白金星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物什兒,在小仙童面前晃晃,故作神秘地說:“師叔在銀河邊拾了幾顆碎星星,做的一個小墜子,喜歡不?”
“喜歡。”小仙童咧開嘴巴就笑了,然后又做著鬼臉:“師叔可別蒙我,天庭有規定,再不能去銀河邊撿星星了。師叔若是有什么事兒,只管吩咐童兒就是,童兒什么都不要師叔的。”
“真是個好孩子。”太白金星一邊將小物什掛在小仙童的衣襟上,一邊又說道:“其實,師叔老了,有時候感覺寂寞,就會到這邊來逛逛,跟童兒們說說話,看看這參天的碧樹、瑤樹,聽聽這孔雀的叫聲,看看小鹿們奔跑,心情就會疏朗許多。”
小仙童見太白金星如此這般落寞的樣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鼓著腮幫子,眼珠子咕嚕咕嚕轉了幾圈后,干脆說道:“師叔,那,我再悄悄告訴你個秘密吧。”小仙童示意太白金星靠近點兒,然后,趴在他的耳邊又嘰嘰咕咕說了一通。
小仙童說完,只見太白金星怵在原地,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過分!著實過分!”然后一扭身,往天庭走去了。路上遇見小仙姑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的,氣沖沖的樣子。
不多大會兒,太白金星就來到了萬靈宮。
一只青鸞飛過萬靈宮庭院,留下羽翼掠空的聲響。太白金星來到的時候,只見萬靈宮宮主躺在庭院草地上呼呼大睡,更是氣得胡子撅翹。說起萬靈宮,可能是天庭最為僻陋的一處了,原因是它地處偏遠,規模較小,設計鋪陳也并無甚華麗之處,雖聽起來叫“宮”,實則不過一個小庭院罷。唯一特別之處,是萬靈宮庭院內有一天然仙泉,怪松盤頂,寶樹映影,泉水清冽甘甜,可治百疾。萬靈宮宮主善待靈獸們,令人將仙泉四周牢牢地圍起來,保證不被干擾污染,泉水始終清澈如一,供靈獸們隨時飲用。每天,狐族、烏鴉、虎族、龜族等萬靈宮各部族都會派人來打泉水,順便向公主匯報各部族的情況。
宮主名叫念初,但在萬靈宮里,大家則喜歡親切地稱呼她為“念初公主”,因為她還未曾得到玉帝親賜的宮主封號。不過,不論名義上還是實際里,她都是54000靈獸共同的領袖,也是一位真正流淌著高貴血脈的公主。她將要年滿18歲,常年獨居萬靈宮內,習武讀書。學業和事業有多少長進姑且不談,但幽居獨處一定是她的必備功夫。因為除了這樣生活,她別無選擇。
眾所周知,天庭還有幾位大名鼎鼎的公主,她們才是玉帝真正的金枝玉葉:長公主天花、二公主金花、三公主銀花。而這位萬靈宮的公主,她只是玉帝的義女而已。
若要認真道出她的身份來,玉帝的這位義女,又非一般義女,她同樣有著像天庭三位公主一樣的高貴出身。說出她的身份來保證嚇一跳,她竟然是東皇的遺脈,東皇唯一的女兒。對,就是那位非常神秘的天地至尊東皇,小仙童們竊竊私語時,喜歡稱呼為上皇或大老爺的。除了八景宮的老子常常被稱為大老爺外,小仙童們私底下偶爾也會稱呼東皇為大老爺。
細數時光,上皇與公主分別多年,公主業已長大成人,亭亭玉立。“念初”這名字,還是父親東皇親自為她取的。而東皇之所以給愛女取這個名字,據三界傳說,是自己想向夫人表達永恒的愛意。他感激夫人生下愛女,誓諾自己會永遠不忘初心的意思。念初公主小時候,常和母親一起陪伴父親四處征戰,他走哪里都會帶上她們母女倆。小公主天生聰慧,但個性頑皮,五六歲的時候就會自己作詩作歌了。東皇出征的路上,總有他的小女兒美妙的歌聲,和妻子美麗嫻靜的身影。
轉眼光陰似箭,念初公主與父母分別將近十年了。十年,如果擱在人間的話,已經是一萬年啊。就在十年前,東皇經歷了一場與魔族之間的惡戰,之后關于他的下落,便成了三界一大謎案。而念初公主的母親,在那場惡戰來臨之前,早已魂歸故里。每當思念父親母親的時候,念初公主就會獨自坐在萬靈宮的庭院里發呆。這天,太白金星氣沖沖地來到的時候,公主就在發呆。但她不想見太白金星,所以得知他來到的前幾秒,就迅速倒在草地上裝睡著了。
太白金星看著她的樣子,連連搖頭:“這,成何體統啊?”
念初干脆翻了個身,背過去,呼嚕聲響起來。
“要是天花金花銀花公主也這副模樣,估計西王母早氣背過去了。真是,沒人管的野丫頭!”太白金星嘀咕道,抬起腿來,很想踹念初一腳。
“啊,太白師叔,您什么時候來的?”萬靈宮的侍女采萍連忙跑來,對太白金星畢恭畢敬的。
采萍也蹲身下去,搖著公主的肩膀,想喚醒她。公主睜了下眼睛,沖采萍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采萍立刻明白,起身來,做著無奈的樣子,垂頭喪氣地對太白金星說:“太白師叔,公主她,可能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了。她有個毛病,只要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就常常會昏頭大睡。不睡到她自己想醒來,敢于面對事情的時分,斷然是不會醒的。”
“這叫什么毛病?誰慣的?”太白金星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正因為沒人慣她,才有這毛病吧。師叔也知道,我們公主在天庭,無依無靠的。有什么苦惱、委屈、煩悶,從來都是自己個兒咽。有時候,她也痛苦,所以會用昏睡這樣的方式來逃避現實。”采萍說得十分動人,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的樣子。
太白金星雖然很急,但也無可奈何:“她痛苦?她委屈?哼!”
直到太白金星轉身離去,確定不會再倒退回來,公主才打著哈欠,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采萍,干得好!剛才你那番話,我感動得都快哭了。”念初公主拍拍采萍的肩膀。
“公主,我知道,你不愿意見太白金星。”采萍溫厚地笑著。
“不只是太白金星,確切來說,這天庭的每一位,我都不想見。”念初公主說道。
采萍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么?”念初公主很納悶。
“我笑公主,說話做事都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天庭的每一位?那,容采萍冒犯了,多嘴一句,也包括‘他’么?”采萍看著公主,表情壞壞的。
“他,誰?你說玉帝大叔啊?我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念初公主拍著自己身上的塵土。
“我說的是——天庭皇子,不顯。”采萍沖公主挑挑眉,笑著轉身離開。
念初公主愣在原地,假裝很生氣的樣子:“連采萍都敢調侃我了?我不是公主嗎?”雖是這樣叨咕著,臉上卻早已掩飾不住喜悅。每回聽見別人提“他”,她都多開心啊。她希望多聽見天庭皇子的名字。喜歡聽別人聊他的事、討論他。如果可能的話,將她和他放在一起相提并論,她就更高興了。即便有人指著她的鼻子罵:“你這臭個性就跟不顯皇子一樣!”她也會眉開眼笑,覺得太美好了,她居然跟他的個性一樣臭。她根本不在意別人怎么看她,只要聽到別人說她“你就跟不顯一樣…你和不顯簡直是同類……”之類,她都會高興不已。退一萬步說,我們的公主,就算有人說“你就跟不顯一樣,是無恥之徒”,她也絕對會把聽話的話頭重點放在“你就跟不顯一樣”這幾個字上,而非“無恥之徒”這幾個字上的。
近來玉帝對天庭皇子越來越器重,正在三界之內挑選一流的劍師教皇子習劍,還特地為他修建了“太虛宮”,用來修煉學習。點點滴滴,都預示著,玉帝明顯地對皇子寄予厚望。只是,按照皇子的個性,越是備受重視,他一定覺得壓力越大,所以很久都沒見到他在天庭轉悠了。他一定是躲起來了,因為不想被其他神仙恭維,也不想被別有用心的人過多關注,他始終對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有一種向往,所以也是個常常會用逃避手段面對事情哪怕好事的皇子。
關于“喜歡逃避”這個性,天庭皇子和念初公主倒頗有幾分相似。采萍也并非在太白金星面前隨便說說,念初公主每每遇見困難就不愿意跨過去,想拼命昏睡,也確是事實。
天庭的不顯皇子,一直是少男們的表率,少女們的期待。加上玉帝對他的鐘愛和器重,誰和他來往過密,都會備受關注。記得念初公主來到天庭的時候,方才八歲,這十年間,在天庭沒少受白眼和冷落,只有不顯哥哥,他始終愛護著她。不顯甚至因為想對她好,不惜得罪自己的親姐姐——玉帝的長公主天花。因為高傲的天花公主認為,念初公主出身妖族,而高高在上的天庭神族皇子,應該和她保持距離。
所以,遺憾極了,縱然念初公主確實很想和不顯成為真正的同類,卻也注定是無能為力之事。縱使她喜歡別人將她和不顯一起相提并論,但那些將她和不顯放在一起罵的人,也依然很清醒地知道,他們倆就算有一百種相似,也有一種根本無法逾越的不似——神妖之間的界限。故而那些每一句說她和不顯這也一樣、那也一樣的話,于她而言,背后都透著一種傷感,像是一個終生無法解決的難題。她多么希望他們真正地一樣啊,比如,他和她一樣是妖族;或者,她和他一樣都是神族。
自從玉帝統管天地以后,雖然他明確表態過,要對妖族一視同仁,但天庭那些家伙卻常常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名義上,念初公主也是玉帝的義女,但天庭卻沒正眼瞧過這位妖族少女。大約他們承認的公主永遠只有天花、金花、銀花吧,所以即便是在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小細節上面,天庭都會顯示出她們的歧視來,往往讓念初公主無比受挫。故而采萍先前在太白金星面前說的那番話,也并非完全的妄語,念初公主確實是有委屈、煩惱、痛苦的,比如,當她高高興興地收拾好自己去參加天庭宴會,卻發現公主座位只有三個的時候。比如,當她每次和天庭皇子一起出現,就會有其他神族中人來把他們分開的時候。
但她從不把自己內心的受挫與失意,透露予人,她覺得向別人示弱,于解決問題來說根本無用。所以天庭反倒認為念初公主就是傻乎乎樂呵呵、不諳世事的性格了,亦在寄人籬下的環境中,連根本的自尊心或志向都沒有,得過且過。譬如天庭的人總說她“老爹都下落不明數年了,做女兒的還能活得如此沒心沒肺”“萬靈宮幾乎就是一盤散沙,宮主卻渾然不覺,遲早必將妖族徹底斷送”“天庭那么多人不喜歡她,她還每天喜笑顏開的也太沒有自尊了吧”“看見不顯皇子就露出笑臉真是夠無恥”等等,甚至還有許多更為刻薄的話都不忍一一枚舉。每當聽見這些話的時候,念初公主都會把自己的耳朵蒙起來。如果還是覺得很難受,她就會沖出去透口氣,比如,去昆侖山懸圃之類。
念初公主喜歡和昆侖山的小仙童們一塊兒玩,逗鳥捉魚,采芝下棋。或者去各路師尊的花園子里尋找草藥,順便帶回萬靈宮給九尾狐貍子辰配藥用。師尊們向來對公主大方,從不因為她采走他們的靈芝,或打走他們的甘泉水而生氣。他們有時會訓叨她兩句,言語聽上去嚴厲實則也是滿心的疼惜。尤其玄都洞八景宮的老子最喜歡她,每次見到她,都會如此這般嚴厲地問道:“小鳳凰,《道德經》可背熟了?背兩段來聽聽。”假如念初公主背不出來,老子就會很生氣地說:“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你回去,將此句注解一下,不然下次就不要來我這里玩了,哼!”
有時候,為了故意逗老子開心,念初公主確實會假裝答不上來,撓頭抓耳支支吾吾的樣子:“這……這是什么意思呀?大老爺,要不我將你的葫蘆還給你吧,你就別叫我背書了。”說罷,念初公主將老子贈予她的,一直在身上掛著的葫蘆摘下來,遞還給老子。
“你不好好學習上進,怎么能找到你父親的下落呢?好啦好啦,葫蘆是我送你的,當然就是你的啦。”老子看她的模樣,反而不忍為難。
這時念初公主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親熱地扶著老子的胳膊,陪他在玄都洞里走走。一邊走一邊說:“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這句經文的意思,就是說,天道,就像繃弦上弓射箭一樣,如果弦位高了,就要拉低一些。如果弦位低了,就要調高一些。多出來的,就要加以減損。而不足的,要加以補足。天道,就是要損有余而補不足。”
念初一邊解說著,老子連連點頭,笑得眉眼彎彎:“嗯,嗯。好,好,好。”
“大老爺,您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來您這兒玩嗎?”念初扶著老子走到一處清溪前,只見溪水潺潺,草木蔥郁。一對兒金絲孔雀,正坐在溪邊談論經句,神態自若。
老子饒有興趣地問道:“為什么呀?”
“因為我很喜歡‘大老爺’這三個字。在天庭,小仙童們背地里稱呼我父親,就叫‘大老爺’,嘿嘿。”念初公主笑得甜甜的。
“原來如此!哼,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是大老爺呢。我不干,你父親他,他不能跟我搶。不然,我會生氣。”老子噘著嘴,裝著很生氣的樣子。
“知道啦,知道啦,大老爺。現在這三界之中,就您是獨一無二的大老爺。我父親,他到底在哪兒,連我都不知道呢。對吧?”念初哄著老子。
“還是一點下落都沒有嗎?”老子關愛地問道。
念初無奈地搖搖頭。這些年,不論是跟誰,只要提及父親,都會伴隨一陣的沉默。
“好啦,你也不用傷心,你父親的下落,遲早是會知道的。你也不用一來我這里,就陪著我這個糟老頭子。小鳳凰,去玩玩吧,難得好山好水好風景,到處玩玩去吧。”老子寬慰道。
“那我送您回八景宮打坐。”念初復又扶起老子的胳膊,轉頭而行。他們身后,有仙童坐于山頂,笛聲悠揚,穿林破日。
有時候,在昆侖山,念初公主也會遇見人間上來禱告求事的女巫,尤其在昆侖的下層樊桐或中層懸圃。能夠來到懸圃的女巫,都已經功力高強,但如果還要往上界去,則不容易了。天門九重,每一重,都有武力高強的豺狼虎豹看門擋路,許多下界來的人,剛剛走到一重天,二重天都會被咬死了,或者分尸后再扔到深淵里。
早先的時候,其實人神之間的交往并沒這么嚴格的,尤其靈山那邊還有巫咸、巫即、巫盼、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等十人可以在天地之間升降,來去自由,他們因此大受人間禮遇,幫助人神溝通。但后來黃帝和蚩尤大戰,蚩尤練造兵器打黃帝,甚至殘害屠殺無辜百姓,黃帝命應龍在冀州野地和他交戰,卻不料蚩尤請風伯、雨師相助放出大雨來,最后逼得黃帝只好降下天女魃來止雨,并殺掉了蚩尤。因為蚩尤本是下界的人,卻侵犯了上界安寧,從此以后天庭便將天地之間自由通關的道路阻斷了。絕地天通以后,凡間的人要到天庭就麻煩得多了,且只能經由昆侖山,但要通過天庭重兵的層層把守。
許多凡間來的女巫,雖然有通天的本事,能夠幫助人神溝通,也會常常被九重天門的豺狼虎豹擋住去路,再也無法往天界上去了。尤其那些深受重托,背負人間國君重托而來,要詢問國家大事或戰爭輸贏的,如果被攔住了無法再往上爬,更會無比焦急。
近來,念初公主就在昆侖山的懸圃,遇見了一位受楚王之托,上天庭求見玉帝的女巫。因為她在過閶闔天門時,被虎豹攔住了。原本女巫和虎豹好好說說自己的訴求,不是沒有希望獲得一條通路的,因為人間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此類屬大事。遺憾的是,那位楚國女巫卻不知怎么地和虎豹爭執起來了,以至于遇見的情形格外兇險,不僅被攔阻去路,還險些被虎豹分尸。萬分危急之時,還好遇到了萬靈宮的念初公主和九尾狐貍子辰。
“狐貍,看樣子,她是有急事。”念初公主扯著九尾狐貍的衣襟說道。
“來天庭的女巫,都有急事。走吧,別管閑事,回頭又給咱們萬靈宮惹麻煩。”九尾狐貍拉念初公主走。
“幫幫她。”念初公主堅定地看著子辰說。
子辰很無奈:“真是拿你沒辦法!那先問問,她是來干嗎的吧。”
念初公主點點頭,朝女巫走去。
女巫一身厚重的紅褐色衣服,因為心情焦急,都被汗水濕透了。臉上濃重的妝容,也花得紅一塊青一塊。頭上插著各色羽毛頭飾,金屬打造的頭飾晃里晃蕩的,也許在來天庭的路上太著急,羽毛還掉了兩根,余下的幾根歪在發髻里,看上去實在很不像個樣子。她的嘴唇是深紫色的,像是血液凝固了的顏色,看上去充滿煞氣。她的眼睛露著精明銳利的光芒。
念初公主走近她,自告身份,詢問來由。
女巫立刻像是抓著了救命稻草,告訴念初公主:她是受楚王委托而來。
凡間一個叫楚地的地方,有一位可憐的女子,她的父親和異國打仗,寡不敵眾,要將小小年紀的她,送到異國去和親。公主不想遠嫁他鄉,日夜哭泣,希望向天神禱告,能永留在父母親身旁。奈何大局已定,她若不和親,她的父親就會被異國首領殺掉,她們的臣民就會成為異國的奴隸……女巫說到這里,眼里閃爍著同情的淚光。
“后來呢?后來呢?”念初公主迫不及待地問道。
“公主的父親為了哄她高興,就騙她說,待他厲兵秣馬,三年后,必重振士氣征服異邦,屆時定將她接回故國,她才終于答應了。定好日子,三月三日出嫁。她父親很心疼,想風風光光地送公主出嫁,便決定舉行盛大的祭祀儀式,祈求神靈保佑公主一路平安,邪靈鬼祟不侵。于是,請人將楚國詩人屈原的詩歌編成曲子,作為公主出嫁當日的祭神序歌。我這次來天庭,就是受楚王委托,帶來屈原的詩歌,請妙音天女過目的。楚王說,若祭祀儀式能得眾神加持,楚國公主必能一路平安,楚國國民亦不必受他國重傷,期望天神加持庇佑。”女巫說。
聽完這個故事的念初公主眼眶紅了,她很感動,不知怎么地,她忽然覺得那位凡間的楚國公主很可憐,可憐得讓她義無反顧地想幫她。她為了她父親的事業,和楚國的臣民,決定向敵人獻出自己,以一個小女子弱小的身軀,擔起重任,這何其偉大而光榮。
“子辰,我們去找陸吾借一下令牌,放女巫過關進入天庭吧。”念初公主回頭對九尾狐貍說道。陸吾是虎族的老族長,也是天庭下都昆侖山的安全大總管,雖然這些年基本退居萬靈宮專注培養繼承人,但其部下則多在九重閶闔天門任要職。如果能得到他的指令,那位從楚國來的女巫,就一定能進入天庭。
“好吧,我去找找陸長老。”九尾狐貍無奈地聳聳肩,便轉身找陸吾去了。
念初公主則將女巫引至一旁,和她聊天,等待九尾狐貍歸來。
“我從小喜歡詩歌,可否將人間那位叫屈原的詩人所作詩歌,借我一覽?”念初公主對女巫說。
“當然可以。”女巫從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只織錦小囊,拿出一張因為一路顛簸,已經揉得皺皺巴巴的紙來。
念初公主接過紙頁,稍稍瀏覽一眼,便將詩歌銘記于心。
女巫一臉心急如焚,手足無措。
念初公主安慰她說:“別急,子辰一會兒一定能拿著虎族的令牌來幫你。對了,你們那位楚國的公主,她長得好看么?”
“好看,好看,要說起我們的公主,簡直就是大王的掌上明珠。她的眉眼就像山川一樣清秀,膚色就像桃花一樣粉白,一頭猶如飛瀑一般的烏黑長發直垂腰間,說話的嗓音好比那清幽山谷里的鳥兒……”女巫對楚國公主的樣貌贊不絕口。
“聽你這般說,倒讓我想起了西王母瑤池里的那些仙女姐姐。”念初公主笑道。
“可不是么?楚國王宮里的人,都夸公主美若天仙呢!最重要的,還有,我們公主雖然生得美麗,卻從無半點矯揉造作。她溫柔美麗的外表下,個性卻酷似男兒呢。因為大王對她無比寵愛,從小她就跟在皇兄們身邊,和他們一起練劍、習武、讀書。要論起武功學識來,跟哥哥們相比也絲毫不遜色呢!”贊美之詞溢滿女巫的嘴角,看得出來,她接受楚王之托,也是真心喜歡公主。
“想不到,世間竟然有這樣美好的人兒?若是能見上一面,應該極好。”念初公主笑著。
“所以,此次楚國被敵人進攻,就算是割15座城池的傷痛,在楚王心目中,也不如失去公主那么痛。”女巫嘆了口氣。“不說了,不說了。不過……”女巫有些停頓。
“不過什么?”念初公主反問。
“這位仙姑,恕我冒犯了,在我看來,你和我們那位楚國公主,長得還頗為相似呢!尤其這眉眼,還有說話的這聲音,這要不是仔細看啊,沒準還以為是我們公主到天上當仙女來了呢!”女巫笑得嘴巴都合不攏。
“真的嗎?”念初公主也很激動。
“成天多管閑事,看你遲早闖禍。”這時,九尾狐貍子辰的聲音傳來。
“狐貍你來啦?怎么樣,拿到令牌沒有?”念初公主忙問。
“你說了要令牌,陸吾他老人家,還能不給嗎?”九尾狐貍從胸前將令牌掏了出來。
念初公主接過令牌,鄭重地交給女巫,并對她說:“你去吧,到那邊找個小仙童給你引路,就能到達妙音天女姐姐的住處。”
“這位仙姑,我該如何謝你啊?”女巫激動地握緊令牌。
“嗯,如果你想謝我,以后你們凡間那位叫屈原的詩人再作了新詩歌時,你就送來給我看看吧,我喜歡他的詩歌。”念初公主說道。
“不瞞公主說,那位叫屈原的詩人,多年以前,已經在汨羅江投河自盡了。但他作的所有詩歌,都存在楚國皇宮章華臺的書齋里。只有宮里有活動的時候,楚王才會令人拿出來誦讀、默念,或編成曲譜。如果仙女想看他的詩歌,恐怕我……我還得多想些法子才行。”女巫露出了為難的神情。
“好啦,你就別為難人家了,楚國的國王還等著她回凡間回話呢!”九尾狐貍對念初說,叫她趕緊讓女巫離開了吧。
“好了,你走吧。”念初公主對女巫說。
看著女巫的背影,念初公主十分動容:“那位楚國的公主很勇敢。這位女巫也很勇敢,敢一人勇闖天庭。”
自從這天念初公主和九尾狐貍子辰回萬靈宮后,她就常常會對女巫帶來的楚國公主故事想入非非,她的心靈猶如有人向平靜的湖水投入了一枚石子一般,而屈原的詩歌更讓她感到某種巨大的吸引力。“吉日兮良辰,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多么朗朗上口的詩歌。
但美好的故事往往伏筆著誤解。公主幫助了女巫的事情,很快被太白金星知道了。太白金星最不喜歡別人和他爭搶什么,或越過他的權力去干點什么,所以念初公主得罪了他。他始終認為,給人間女巫們指點江山是他的專屬樂趣,一個小丫頭,她懂什么。所以當他再到昆侖山,小仙童告訴他,最近從人間來的女巫們都在傳說,若要辦事成功,必須得找萬靈宮的仙女姐姐幫忙時,他簡直氣急敗壞,想不到自己所剩的這么一點點優越感,也被一個小丫頭給搶去了。
他決定好好訓斥念初公主幾句,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他滿腔的情懷——不管是喜悅、憤怒,都是積攢著要往外倒的,不然得自己憋死自己。自打上回來到萬靈宮,被念初公主如雷一般的鼾聲轟走以后,太白金星就惦記著,只要有機會再遇到時,必定好好教訓那小丫頭片子一頓。
不久后,就是王母的瑤池宴會了。提到西王母的瑤池宴飲,那是天庭最有名的盛會。每年上元節這一日,瑤池燈火通明,仙神齊聚。不僅天庭皇子、皇女們會衣冠齊整,翩翩而來,就連玉帝也會親至,借此機會與眾仙臣一敘,陪西王母及皇子皇女們聊聊家常,共享天倫。自從八歲那年,被帶到天庭撫養,念初公主已經參加過九次王母的瑤池盛會。相較天庭其他神仙來說,西王母心胸開闊,慈愛悲憫,對念初公主真誠關照。每逢年月節日,但凡她膝下的天花、金花、銀花公主會參與的宴飲,王母都會親命仙姑們,去將念初公主帶來一起熱鬧熱鬧。
這也是念初公主來到天庭的第10個年頭了。
一大早,便有皂衣仙女、紫衣仙女兩名仙女來到,提醒念初公主務必著裝整潔高雅,準時參加瑤池宴會。“我等奉王母懿旨,請念初公主赴宴。但王母亦令我等特意告知,她對公主格外關懷,公主而今已成年,再不能像以往一樣,常和天花長公主在宴席上打鬧了,有傷大雅。”兩名仙女嚴肅而認真地說完,便依然頭頂花籃,匆匆轉身。
“哎,姐姐,姐姐們不多玩會兒么?”九尾狐貍子辰假裝追在她們身后挽留。
“不了,那邊紅衣仙姑、青衣仙姑、素衣仙姑、黃衣仙姑、綠衣仙姑等各位姐姐,還在等我倆一起,前往蟠桃園摘桃呢。”兩位仙姑好耐性地回道。
“那,姐姐們,慢走啊!”九尾狐貍子辰再次跟她們打招呼。
直到兩位仙女的身影完全消失于萬靈宮拐角處,九尾狐貍才退回來,走到庭院中央。見念初公主一臉頹喪,便小聲問道:“你怎么了?”
念初公主嘟囔著嘴:“什么請我去參加瑤池宴飲,明明就是先來警告我的嘛!”
九尾狐貍子辰見她興致不高,就不招她了,自己俯身拾起她扔在地上的一把木劍,隨意練了起來。他習慣在她不高興的時候,不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邊。這也是從小到大,他與她的默契。在天庭,除了皇子不顯以外,就數子辰對念初公主最好了。
子辰出身自青丘九尾狐世家,原也是武功高強,密法深廣的狐門大公子。只因商湯時代,紂王無道,狐貍精蘇妲己推波助瀾,致使天下蒼生受盡苦厄,此后狐門一落千丈,皆被拷問。子辰的父母亦自戕謝罪,留下子辰淪為孤兒,獨居長洲。但子辰對命運自來都有一種不服輸,從小雖見慣刀光劍影,內心卻柔憫慈悲,常以助人為樂。長洲狐族老族長見他可憐,將他收為義子,授以功夫,望之將來能成大器,繼承衣缽,恢復狐族榮耀。東皇于神魔大戰中失蹤后,玉帝將東皇遺留的一支妖族精英部隊及東皇之女念初公主帶到天庭,賜居萬靈宮。九尾狐貍子辰也便是那時一起來到天庭的,自此以后作為伴讀,守護在公主身旁。相似的命運,讓子辰和念初之間,親密無間,信任有加。
因為十分好學,子辰對天下之事,無不知曉。也因著家族遺傳的緣故,子辰精通醫理,善醫藥事業,常慈濟蒼生。伴隨時日遠去,九尾狐之禍漸漸被遺忘,子辰和他的義父狐族老族長也漸漸地憑本事,可以在天庭獲得一些朋友。尤其子辰,外形俊朗,又博學多才,更是頗具神緣,許多老神仙都喜愛他。他們喜歡親切地稱呼他的小名:七月。
念初公主思念父母的事,子辰了然于心。為了逗公主開心,有時他還會幻化為東皇的模樣,老氣橫秋,對公主的行為指指點點。但往往堅持不了多久,他的小把戲一定會被公主迅速識破。“我爹的臉沒你臭。”每當他幻化為東皇的時候,念初公主都會戳他的臉,勸他別玩了。
參加王母的瑤池宴會前,九尾狐貍子辰征求念初公主的意見:“為了避免你被長公主欺負,要不,我變個模樣陪你去?”
念初公主一邊清點妝匣,尋找合適的首飾來戴,一邊翻他白眼:“變成誰?玉帝?我爹?”
“當然不能變玉帝啦,會和玉帝本尊相撞的。你知道,我唯一擅長的,就是變成東皇。”子辰話剛說完,就變成了東皇的模樣,站在念初公主面前,老氣橫秋地說:“哦,我的閨女,真是美得天下無雙,瞧那明眸皓齒大耳朵,完全遺傳的我。”
念初公主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恰好侍女采薇端著銀盆進來給公主洗臉,見到東皇站在面前,嚇得銀盆哐當一聲摔落,清水灑了一地。“主子!您這是從哪兒來的?”采薇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頭也不敢抬頭看。
“采薇,我問你,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公主可有受委屈?可有煩難?你和采萍是如何伺候她的,一一道來。”九尾狐貍幻化的“東皇”一本正經地,在椅子上坐下來,嚴肅問話。
“回……回主子,公主……她……她……”采薇嚇得渾身哆嗦,話都說不出來。
“好啦,你就別逗她了!”念初公主拿著發簪朝“東皇”的臉戳了一下,九尾狐貍子辰就很快現出原形來,看著跪在地上嚇得顫抖不已的采薇,哈哈大笑。
“快起來啦,是我!”子辰對采薇說。
采薇見東皇原是子辰幻化的,又氣又笑:“我說子辰大公子,你能不能別神出鬼沒地嚇我們啊!我還當真以為是東皇回來了呢!嚇得我三魂六魄都沒了。”
“對不起采薇姐姐,趕明兒,熬一盅安神湯與你喝喝就沒事了。勞煩姐姐,給公主另外打一盆水來吧,今天咱們家的公主,將要赴王母的瑤池宴飲。”九尾狐貍長袖一揮,地上的水漬迅速收拾干凈,銀盆飛起來,重回采薇的手里。采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端著盆出去了。
按照老規矩,王母的瑤池宴飲盛會,一般未時開始設宴,申時宴席開始,酉時最為盛大,戌時和亥時漸近尾聲。這延綿半日的歡樂,將專屬于天庭,任何事情均不得打擾。這難得的聚會,也是玉帝最為放松的日子,他可以暫時離開高高在上的凌霄殿寶座,以父親的身份,走到皇子皇女們中間來,用父親的笑臉和神情,與他們親切對話。而對于天庭其他眾神來說,即便平日里彼此間有些嫌隙的,也會在這一天,在享用瓊漿玉液時,杯酒釋懷。
念初公主烏黑的頭發,分兩邊梳成高高的發髻,兩條長長的絳帶挽在髻上,垂肩而下。一身秋香色的長裙,外搭著藕荷色的小褂,腳踩平底小靴。九尾狐貍子辰提醒她說,像這樣的場合,她應該打扮得乖巧動人,西王母和玉帝才會喜愛。所以,她連顏色過于鮮艷的衣服都沒穿,也沒有佩戴過多的首飾,只是身上依舊背著小葫蘆,那是八景宮的大老爺老子送她的吉祥之物。她踏進瑤池的時候,宴席剛剛鋪設完畢,但眾仙還未來到。
瑤池光景真是美輪美奐,隔老遠就已聞見了酒香,還有幾個仙子,正往大酒缸里倒入新釀的佳醪。按照即將入席的賓客身份,宴席設在了瑤池的寶閣內,分別代表東、西、南、北四方的長案圍成一圈,皆是鎏金光燦,彩結垂地。正北方設有玉帝與王母之位,座椅坐墊均是新制,大紅團云圖案華彩奪目。案上杯盤琳瑯,都是上古遺傳至今的珍品。千百盆珠樹玉葉,還有金燦燦芬芳正開的鮮花,與各色佳果顏色相映成趣。王母最是喜愛果品香氛,她與玉帝的席位兩旁,單列大缸,里頭盛滿各色鮮果,芳香沁鼻,專為熏閣之用,好一派天然趣味。而其他三方席位,皆置玉鼎香爐,焚著百合寶香,檀麝名木,氤氳繚繞。
怪道三界仰望天庭,這似錦繁華確非別處可比。當絲竹仙樂聲飄入,紅衣、青衣、紫衣、白衣、皂衣、綠衣、粉衣、黃衣、藍衣等九衣仙女率先魚貫而入,迎領眾仙入位。在這場盛大的聚會上,除了常年在外遨游行蹤不定的姜子牙,以及比較喜好清靜的八景宮大老爺老子以外,眾仙神都會來到。他們仙衣飄飄,仙容光彩,個個喜笑顏開。在九衣仙女的引領下,各自入座。之后,又有十二名彩衣仙女、仙童迎領玉帝、王母及諸皇子、皇女、夫人們入席而來。
玉帝踏著緩慢的腳步步入寶閣,眾神席位中間旋即鴉雀無聲。玉帝氣宇軒昂,正值盛年,非三界傳聞中的皓發白須老者模樣。他的臉龐輪廓清晰,鼻梁高挺,嘴唇豐滿,目光銳利,長挑身材凸顯貴重氣質。細究起來,不顯皇子在五官方面,與他很是相像,尤其俊朗的面龐和高挺的鼻梁。只是不顯皇子卻沒有玉帝如此強大的氣勢,他時常顯得十分溫和。他對自己的父親有一種天然的崇拜與畏懼,想必,這也是他的內心里深深愛著他父親的一種反映吧。
“眾位卿家,請坐!”玉帝見眾神均從座位中站起來迎接自己,忙安撫道。一陣窸窸窣窣的衣襟聲響后,眾位神仙各歸各位。頃刻,仙樂奏響,各色彩衣仙女魚貫而入,為宴會舞蹈開場。緊接著,換酒、添食、上果盤的仙童仙女絡繹不絕,席位漸漸熱鬧起來。看著大家你來我往,觥籌交錯,念初公主也拎起自己面前的酒壺,斟了一杯滿滿的酒,輕聲說了一句:“父親,我敬你。”
諸位神仙輪番向玉帝和王母敬酒,聽玉帝說幾句。美艷的夫人們,不住夸贊三位公主懂事可愛。雖然王母刻意關照,讓念初公主可以參加一切宴會,但常常只能坐在宴席不起眼位置,念初內心難免失落。她常想,還不如不來呢。
看著眾神觥籌交錯,卻只覺自己身后冰冰涼涼。平日里在萬靈宮,好歹隨時有采薇采萍伴隨著她,有九尾狐貍子辰陪伴著他,而王母的瑤池他們都沒有資格來,就算她自己在這里,以玉帝義女的名義坐在席位中間,又如何呢?依舊沒有人給她斟酒,沒有人和她碰杯,也沒有人祝福她。假如東皇還在,她會不會也像長公主天花她們三姐妹一樣,坐在較首的位置,由侍女伺候著飲宴,一邊聽著其他神仙恭維她們的話?呵。
忽然,太白金星朝她走過來了。
“膽子挺大,居然在昆侖山對人間來的女巫指點江山。說說,都從人間女巫她們那里,得到什么好處了?”太白金星直截了當地問道。
“您猜?”念初公主對太白金星不服輸地笑著。
“她們定是給了你寶石、珠玉、名貴藥材、珍品佳釀……人間最為珍稀之物。”太白金星說。
“對,猜對了。我全收下了。現在就藏在萬靈宮我的寢殿里呢。一會兒宴席散了,太白師叔要不要同我前往,觀瞻觀瞻?沒準我心情好,還能送您兩樣。”念初公主故意說道。
“臭丫頭,敢調戲你師叔?”太白金星斜眼睨著她。
“是師叔先針對我的。”念初公主不服氣。
“哼!不識好歹!好了,下不為例啊!”太白金星撅著胡子。
“哼哼哼——”念初公主卻對他扮著鬼臉。
“師叔是看你獨自飲酒,很是落寞,過來看看你的。不過記住了,以后再去昆侖山,可要告訴我一聲啊。再遇見人間來的女巫,別給她們瞎指揮,讓她們來找我好了。那些人間的事情多復雜啊?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么啊?”太白金星和念初公主碰杯。
“師叔這才有師叔的樣子嘛。”念初公主和太白金星碰杯。
“我可是為你好,玉帝,最討厭天庭的人和女巫來往過密了。”太白金星又說。
“那師叔以后也不跟人間來的女巫們來往嘍?”念初反問道。
“我可以,但,你不可以。”太白金星說,然后端著酒杯,穿過喝得正高興的眾位神仙,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雖然師叔找我茬兒,還是感謝師叔,在這樣的場合,陪我飲了一杯酒。”念初公主端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無奈地笑著,仰頭喝下。片刻間,只覺眼前迷蒙一片,笙歌曼舞,盡是糊里糊涂。
“他沒有為難你吧?”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念初公主晃晃腦袋,只見一個模糊的身影佇在眼前。這高大英俊的身影,就算再模糊,她也知道是誰。因為只有他,總是會在她有困難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只有他,能夠在人群中,隨時將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師叔就是和我聊聊天。”念初公主回道。
“當忍則忍,不要給萬靈宮添麻煩,也別讓父皇和母后覺得你不懂事。”天庭皇子不顯裝著和念初公主碰杯,小聲地對她說。
“聽你的,不顯哥哥。”念初甜甜地笑著,輕輕和皇子碰了一下杯。
天庭皇子便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念初公主遙望著自己座位的斜前方,天花公主、金花公主、銀花公主三位公主坐在一起。小公主銀花尚還年幼,臉頰紅撲撲的就像兩只蜜果,見誰都會甜甜地笑著。二公主金花嫻靜高雅,為人和善低調,始終微微笑,面容沉靜溫柔。三位公主都尚未出閣,在瑤池宴飲這樣的場合,尚還穿同等的服飾,戴一模一樣的鳳釵和寶石玉簪。也許長公主稍微年長些吧,又或者是什么別的緣故,她頭上除了戴著和其他兩位公主一模一樣的鳳釵、寶石玉簪外,還有一只墜著紅色瓔珞的金步搖。
長公主即當今紅蓮公主,年近18的她,是天庭的寵兒,那種因自信而動人的女子。故而越是這樣的場合,她越發光彩照人,明亮十分,舉手投足都顯得游刃有余。可以這樣講,在天庭眾神的眼里,長公主是高貴而完美的,即便偶爾表現出一點點跋扈,也可以被理解為是天資驕傲的自然反應。
“父皇,女兒可喜歡在這樣的場合看見您了。”宴席間歇,樂聲漸弱時,長公主端起酒杯敬玉帝。
“哦?紅蓮此話怎講?”玉帝笑起來。
“女兒心目中的父皇,威儀高貴,有如山岳,會讓眾生自然崇敬,有天然的距離感。而母后宴席上的父皇,只是個溫暖可親的父親,讓兒女們自然想親近。”長公主心直口快地說。
玉帝被長公主的話逗得哈哈大笑,高興不已:“眾卿,莫非,我平日里在你們心目中,也如同公主所說,讓大家伙兒有距離感?”
“玉帝最是仙品溫和。”太白金星端起酒杯,對玉帝說道。
“我等亦是如此感受。”其他眾仙臣也端起酒杯來。
“老神仙們,你們可不能我說什么,就覺得什么都對呀。難不成,你們私底下,從無抱怨過父皇對大家伙兒太過嚴厲了些兒?”長公主見一眾神仙毫無主見的樣子,竟然調侃起他們來。然后又轉向玉帝說:“父皇,女兒說得沒錯吧?”
“長公主心地坦誠,有話直說,性格實在可愛。”太白金星夸贊道。
長公主看向太白金星,默默地笑了笑。
見長公主在玉帝面前嬌寵的模樣,王母雖然面帶慈愛地笑著,卻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二公主和三公主。王母的眼神是什么含義呢?難道,是她覺得二公主和三公主不如長公主機靈,會討玉帝歡心么?王母這意味深長的一瞥,雖然沒引來性格遲緩的二公主和三公主的反應,卻讓天庭皇子不顯留意到了。不顯立刻跟著端起酒杯來,敬向玉帝道:“父皇,兒臣敬您一杯酒。父皇心懷四海,常日操勞,兒臣因不能為父皇分憂而深感羞愧。”
不顯皇子站在諸位神仙中央,就像一道光。他的聲音充滿磁性,那么干凈純粹,說話亦是十分真誠得體,聽得玉帝點頭感慨:“朕的不顯皇子長大了,父皇深以為榮。”玉帝仰頭飲下一杯酒,又自斟一杯,轉向眾仙神道:“眾卿,朕對皇子用心良苦,也請眾位卿家務必協助扶持,助其修煉,兢兢業業,他日必成大就。”
“玉帝福德無量!皇子聰慧明理,自成大器!”眾位神仙共舉杯道。
人群中的不顯皇子,端著酒杯,優雅地轉向眾神。在這樣盛大的場合,他一襲簡約的白衣和發飾,愈發比平日更加豐神俊朗。頭上戴的寶石抹額所鑲嵌的碧藍澄凈寶石,是當年南海龍王敬獻之寶。在天庭,每逢重大節日,天庭皇子皇女們都會戴寶石。不過只有天庭皇子,他的寶石是獨一無二的,海水的顏色,這彰顯了他的身份,使他高貴于其他皇子而存在。
見不顯皇子如此出類拔萃,王母也端起酒杯,敬了玉帝一杯酒。玉帝也回敬王母一杯。
絲竹弦樂綿綿不絕,云霧蒸騰繚繞,數不盡的美酒佳肴。玉帝在這熱鬧的席間,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揮揮手說:“銀花、念初,到我這邊來。”
銀花小公主聽見父皇叫自己,怯生生地起立,應一聲。念初公主卻無比驚訝,沒有想到玉帝會叫自己。就在她踟躕間,一抬眼,恰好看見天庭皇子不顯,他正用一種鼓勵的眼神看著她,示意她去吧,沒事。
小公主銀花和念初公主一起走到了玉帝的面前,先拜過玉帝和王母。
玉帝緩緩地開口說道:“銀花公主尚還年幼,需在修行學業上多多努力。銀花,這里有這么多的仙師前輩,你可想認選一位師傅?”
“女兒……女兒定會刻苦努力,不讓父皇操心擔憂。至于甄選師傅之事,女兒謹聽母后懿旨。”銀花公主怯生生地,對玉帝又是一拜。
“父皇……”這時傳來長公主的聲音,只見紅蓮站起身來,走到玉帝面前。
“紅蓮,你可有話要說?”玉帝親切地問。
“女兒適才聽聞父皇要為銀花小妹甄選師傅之事,心里忽然有了個想法。”長公主說。
“天花,你有何想法?”王母笑盈盈地問。
“回母后,再過一陣,女兒就將正式年滿18歲。按照天庭規矩,女兒不可能再跟在母后身邊了,要搬到自己獨立的公主府去生活,想必到時候父皇和母后也一定會選派師傅跟隨女兒一起到公主府,教女兒習武,修行。父皇和母后不如將小妹交給女兒,女兒保證好好照顧小妹。”長公主說。
“天花說得很有道理。”玉帝點點頭,又轉頭問王母:“你是天花和銀花的母后,你以為如何?”
“玉帝,我以為不妥。”王母直截了當地說。
“哦?不妥在哪里?”玉帝吃一驚。
“玉帝,一年一度的瑤池宴飲,難得和群臣一聚,理應好好敘敘情懷才是,咱們自己家里的事兒,就不要在此過多耽誤眾仙時間了。”王母微笑著,特意放低聲音說。
玉帝恍然大悟,對王母點點頭。然后,玉帝轉向念初公主,對她說道:“念初,你也年紀不小了,再過一陣也將年滿18歲。你身居萬靈宮,也應多以功課學業為要,安分守己,再接再厲。”
“是,父皇。”念初公主低垂著頭,回答道。
天花公主回頭看看念初,輕蔑一笑。然后牽起妹妹銀花公主的手,回到了座位。念初公主跟在她們身后轉身,也回到了座位。
席間繼續熱鬧,眾仙把酒言歡,共度佳節。玉帝也許是想起了剛剛王母的提醒,便問了一句:“眾位卿家,近日,魔兵可有何舉動?”
“回玉帝,近日魔兵與我神族,相安無事。”楊戩從座中起身,回話道。
“饒是如此,我亦可放心了。但我神族與魔兵之間的冤孽,依然存在。縱然一時相安無事,天庭亦不可掉以輕心。所謂未雨綢繆,防患于未然,是此理也。”玉帝說道。
眾位仙家均點頭,贊同。
趁著玉帝和眾仙聊政事之際,念初公主悄悄起身,離開了座位。最先留意到她座位空下來的是不顯皇子,只有他會將目光一直聚焦在她身上。當他看見念初公主的座位空了時,心里咯噔一下,他擔心她又會惹出什么亂子來。趁眾神不注意,他也悄悄起身離開了自己的座位。
念初抱著自己的小葫蘆,晃晃悠悠地自寶閣宴席里出來。酒沒喝多少,但已微醺,便順著瑤池的小石橋邊走,一直走到一塊水邊的大石礅上才坐下來。夜色清涼如洗,水邊白色花樹正開著花,花瓣從半空飛落,掉到公主的發上、肩頭,直至飄滿她的長裙。這里很靜,仿佛只屬于她一個人,不像瑤池那般喧嘩。公主雖感孤獨,卻也放松自如,沉沉倦去。
念初公主夢見了父親。在夢里,她又看清了一切:旌旗搖曳,長河倒流,一場光明與黑暗之戰,猶如熊熊烈火,永無停歇。父親的身影在這場大戰中出現,他冷峻的面龐透著無比的堅毅,誓死要帶領部下沖出重圍。敵人蜂擁而至,暗無天日,東皇橫掃千軍萬馬。而就在最后一輪交戰時,他卻被敵人侵擾,失去了方向。再之后,天地便在一片黃沙飛揚中,變為混沌。
“念初?念初?”公主聽到呼喚聲,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見天庭皇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是你呀,不顯哥哥。”她朝他笑著。
“別睡了,小心著涼。你要實在不喜歡宴會這樣的地方,不如我送你回萬靈宮。”不顯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幫她拍拍衣裙上沾著的草葉。
“那就麻煩不顯哥哥啦。”念初說罷,趴到不顯的背上讓他背。
不顯皇子無奈地笑笑,說了句“你呀”,便將她撿到背上背起,朝萬靈宮走去了。
奪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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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1-3合集)(修訂版)
《龍族》同名動畫正在騰訊視頻熱播,8月19日首播三集,每周五10:00更新一集。人類歷史中,總是隱藏著驚人的秘密。在多數人所不知道的地方,人類與龍族的戰爭已經進行了幾千年。路明非的十八歲,在他最衰的那一刻,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門轟然洞開,掩蓋于歷史中的戰爭就要在他面前重開大幕。歡迎來到……龍的國度!中國幻想扛鼎之作,千萬冊暢銷奇跡,三年修訂,六萬字新篇。每個人都曾是荒原上的孩子,走出去的那個是扛起戰旗的王。
棺香美人
我出生的時候,江水上漲,沖了一口棺材進了我家。十五年后,棺材打開,里面有個她……風水,命理……寫不盡的民間傳說,訴不完的光怪陸離。
龍族Ⅴ:悼亡者的歸來
熱血龍族,少年歸來!這是地獄中的魔王們相互撕咬。鐵劍和利爪撕裂空氣,留下霜凍和火焰的痕跡,血液剛剛飛濺出來,就被高溫化作血紅色的蒸汽,沖擊波在長長的走廊上來來去去,早已沒有任何完整的玻璃,連這座建筑物都搖搖欲墜。
長安的荔枝(雷佳音、岳云鵬主演影視劇原著小說)
同名實體書新鮮上市,馬伯庸歷史短小說“見微”系列神作!大唐天寶十四年,長安城小吏李善德突然接到一個任務:要在貴妃誕日之前,從嶺南運來新鮮荔枝。荔枝保鮮期只有三天,而嶺南距長安五千余里,山水迢迢,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為了家人,李善德只得放手一搏……古裝版社畜求生記,帝國夾縫中的小人物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