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林郁禾站在一棟灰撲撲的老式公寓樓下，手指不安地摩挲著手中紙袋的邊緣。她昨晚輾轉反側到凌晨三點，最終決定親手做一份道歉禮物。紙袋里裝著她烤的蔓越莓餅干，烤焦的那幾塊已經被她偷偷挑出來扔掉了。還有一封道歉信，信紙是她最喜歡的淺藍色，帶著淡淡的薰衣草的草香。
‘’應該就是這一棟了。。。‘’林郁禾核對了一下手機備忘錄里記下的地址。昨天放學后，她悄悄跟著許江樹，記下了他回家的路線。此刻站在這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冒失，萬一許江樹根本不想見到她呢？
樓道里散發著霉味和飯菜的混合的氣味，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了斑駁的水泥。林郁禾輕手輕腳地上到了三樓，停在了306的門前。門上的春聯已經褪色，邊緣卷曲著，像是很久沒有人搭理過一樣。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敲門。等了約莫一分鐘，就在她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門開了一條縫隙。
‘’誰？‘’許江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是我，林郁禾。‘’她局促的舉起了手中的紙袋，‘’那個。。。我是來道歉的。‘’
門縫里的眼睛眨了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門又開大了一些，許江樹穿著皺巴巴的白色短袖和灰色睡褲，頭發亂蓬蓬地炸毛著，左臉頰上還有一道枕頭壓出來的紅印。林郁禾還沒有見過這樣的許江樹，在學校里那個一絲不茍的高冷的形象在此刻顯得非常的有反差感。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兒？‘’許江樹鄒眉，聲音卻不似平常的冷淡。
‘’昨天。。。我跟著你回來的。‘’林郁禾老實的承認，臉頰發燙，‘’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很冒昧，但是我真的很想跟你正式的道歉。‘’
許江樹盯著她看了幾秒，終于側身讓開：‘’進來吧。‘’
公寓比林郁禾想象中的還要小。一室一廳的格局，客廳兼餐廳和書房。墻上貼著幾張素描，角落里堆著畫具和顏料。唯一像樣的家具是一張老舊的書桌。上面整齊地擺放著課本和一臺筆記本電腦。廚房水槽里堆著沒有洗的碗碟，冰箱發出嗡嗡的噪音。
‘’坐吧。‘’許江樹指了指沙發，自己轉身進了衛生間。
林郁禾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的邊緣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墻上的素描吸引。那些畫里有學校的梧桐樹，有街角的老書店，還有幾只形態各異的小貓，應該就是他經常喂的那些流浪貓。每一幅畫都透著一種孤獨而溫柔的氣息，與許江樹在學校表現出的冷漠截然不同。
水聲停了，許江樹走了出來時已經洗漱完畢，頭發也梳理整齊了。他給林郁禾到了杯水，自己則靠在書桌邊上，和她保持著一段距離。
‘’我烤了餅干。。。‘’林郁禾把紙袋遞了過去，‘’還有這個。‘’
許江樹接過道歉信，展開閱讀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細小的陰影。林郁禾在信里誠懇地為自己沒有經過他同意就擅自，看了他畫的畫道歉，并保證下次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了。
‘’其實。。。‘’許江樹折好信紙，聲音輕了幾分，‘’是我反應過度了。你只是看了一下而已，我知道你是沒有惡意的。‘’
‘’不，是我沒有尊重你的隱私。‘’林郁禾搖了搖頭，‘’我太習慣和大家打成一片了，忘記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這樣的。‘’
許江樹嘴角微微上揚，拿起一塊餅干咬了一塊：‘’烤過頭了。‘’
‘’啊！對不起，我。。。‘’
‘’但味道不錯。‘’他打斷她的道歉，又拿了一塊。
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照進來，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兩人之間的氣氛奇跡般地緩和了下來。
‘’你是一個人住嗎？‘’林郁禾忍不住問道。
許江樹的手指在餅干袋上面停頓了一下：‘’我媽在省醫院照顧我外婆。這里是我外公留下來的老房子。‘’
林郁禾注意到他說的是‘’我媽‘’而不是‘’爸媽‘’。她明智地沒有追問關于他父親的事。
‘’所以。。。那些小貓。。。‘’
‘’是在附近流浪的流浪貓。‘’許江樹的聲音柔和了些，‘’我搬來后發現的。它們很怕人，但是慢慢就熟悉了。‘’
‘’你經常畫它們嗎？‘’
這個問題似乎觸動了他的某根神經。許江樹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偶爾。‘’
一陣尷尬的沉默。林郁禾正在想怎么轉移話題，許江樹卻突然開口了：‘’我父親不喜歡我畫畫。‘’
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好像風一吹就散了一樣，林郁禾計劃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說這個是不務正業。‘’許江樹盯著手中的水杯，‘’去年省青少年美術大賽，我偷偷的報名參加了比賽得了金獎。他當著評為的面撕了我的獲獎作品。‘’
林郁禾倒吸了一口冷氣，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旁邊的沙發套。
‘’所以我現在只畫這些。。。‘’許江樹做了一個模糊的手勢，‘’沒什么意義的。‘’
‘’但那幅獲獎的作品。。。‘’
‘’名字叫【手術室外的等待】，畫的是我媽在手術室外等了一整夜。‘’許江樹的聲音幾乎是一種耳語，‘’那天我爸在做一臺重要的手術，病人是個大領導。‘’
林郁禾突然明白了為什么許江樹對藝術節如此抗拒了。她想起李老師提過他在原學校獲過省級獎項，那可能就是引發家庭矛盾的導火索。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么多的。‘’
許江樹搖搖頭，站起身：‘’該去學校了。‘’
去學校的路上，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走著，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陽光漸漸變得灼熱起來，林郁禾看著前方許江樹挺拔的身影，心里涌起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