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楚雁的身影已從山道上掠來。

她發(fā)間的鷹羽簪沾著露水，靴底還凝著玄陰谷的冰碴，未等蘇瑤出聲詢問，便直接抖開懷里的油皮紙包。

“玄陰令的鑄模紋與玉衡宮密室地契吻合。“楚雁將半塊玄鐵令牌按在石桌上，指腹劃過邊緣的云雷紋，“谷里守著老典籍的啞婆婆用炭拓比對過，這東西二十年前隨乾坤靈珠一起被封在玉衡后山的鎖魂塔。“

石桌旁的林羽指尖驟然收緊，袖中玄陰令碎片燙得幾乎要灼穿布料。

他想起昨夜在唐傲帳中看到的玄鐵印，想起白冥總往藥廬后林子里鉆的身影——原來所有線頭都繞著靈珠在打轉(zhuǎn)。

厲無天的殘魂、玉衡宮的內(nèi)斗、青城與紫陽的窺伺，不過是棋盤上不同顏色的棋子。

“鎖魂塔？“蘇瑤的指尖壓在令牌上，寒梅妝下的眼底翻涌暗潮，“當(dāng)年父親封塔時，我在旁遞過最后一道符咒。“她突然抬眼，“是誰開的塔？“

楚雁從油皮紙里抽出張泛黃的封條殘頁：“啞婆婆說，三年前有個戴玉衡宮弟子巾的人，用半枚玄鐵印換走了看守的鑰匙。“

林羽喉結(jié)動了動。

他想起唐傲信箋上那半枚印，想起蘇瑤二師叔總說“替你守著祖業(yè)“的慈祥模樣，胃里像吞了塊燒紅的炭。

“我去會唐傲。“他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劍刃。

蘇瑤的手懸在半空，剛要說話，卻見林羽已轉(zhuǎn)身走向青城營地。

他走得很急，灰布外袍被風(fēng)掀得獵獵作響，像把突然出鞘的鈍劍。

唐傲正坐在篝火邊擦劍，見林羽過來，劍尖“當(dāng)“地磕在石墩上：“青蚨門的棄徒，也配來青城帳前？“

林羽沒接話，直接從懷里摸出抄錄的信箋：“你父親當(dāng)年被逐，真如你說的是私通魔教？“他盯著唐傲驟縮的瞳孔，“我在你帳里看到的信，寫著'待林羽被逐，青蚨門新掌門李師兄...'——李師兄是你表兄，對吧？“

唐傲的手猛地攥緊劍柄，劍穗上的珊瑚珠硌得掌心生疼。

林羽乘勢壓低聲音：“我查過，你父親當(dāng)年在玄陰谷救過玉衡宮的人。

那封被燒了半截的密信，是不是和鎖魂塔有關(guān)？“

篝火噼啪炸響，火星濺在唐傲臉上。

他盯著林羽眼底的灼光，突然嗤笑一聲：“你想讓我當(dāng)棋子？“

“是棄子還是執(zhí)棋人，看你選。“林羽從懷里摸出半塊玄陰令，“我要揪出幕后動鎖魂塔的人，你要替你父親正名——我們各取所需。“

唐傲的目光在令牌上停了三息，突然揮劍挑開林羽的衣襟。

里衣內(nèi)側(cè)的炭痕還沒干透，歪歪扭扭抄著他未寫完的信。

他盯著那行“玉衡宮玄鐵印“，喉結(jié)滾動兩下：“今夜子時，我去玉衡營地探探二師叔的人。“

林羽轉(zhuǎn)身時，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唐傲沒說出口的后半句——若他敢耍花招，青城的劍陣能把青蚨門的藥田削成平地。

與此同時，白冥正縮在藥廬后的柴堆里。

他摸出懷中的傳訊傀儡，指尖蘸著血在木人眉心畫符：“林羽查到玄陰令的來歷了，速派破虛境高手來青蚨門。“傀儡突然劇烈震顫，他猛抬頭，卻見墻角的瓦松無風(fēng)自動——有人在附近。

“是我布的雀兒。“林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白冥驚得滾出柴堆，就見林羽坐在藥廬屋頂，月光正落在他腰間的青蚨門腰牌上，“你每寫一封密信，我都讓楚雁在信鴿腿上系了草籽。“他彈了彈手指，三只灰鴿從林梢撲棱棱飛起，腿上的草籽閃著幽光，“紫陽宗的人今夜會來，對吧？“

白冥的瞳孔驟縮。

他轉(zhuǎn)身要跑，卻被林羽的掌風(fēng)掃中后頸，暈過去前最后一個念頭是：厲大人說林羽只是塊引靈珠的磁石，可這磁石...怎么比劍還利？

子時三刻，山風(fēng)卷著雪粒灌進(jìn)青蚨門。

七道黑影從后墻翻入，為首的紫袍老者手持青銅傀儡杵，正是紫陽宗大長老。

他剛要喊“拿人“，卻見藥田里突然騰起黑霧——那是林羽用噬心震引動的幻陣，雪粒在霧里凝成冰針，扎得傀儡們關(guān)節(jié)咯咯作響。

“寒月訣·碎冰！“蘇瑤的劍光如銀河傾瀉，冰針遇光即融，照出七具木甲傀儡的破綻。

唐傲的劍指凌空一點(diǎn)，青城“北斗陣“驟然展開，七柄劍化作流星，精準(zhǔn)刺向傀儡的樞機(jī)。

白冥在混亂中摸到后墻，剛要翻出去，卻被一道掌風(fēng)掀翻在地。

林羽踩著他的手腕，玄陰令碎片抵在他喉間：“厲無天要靈珠，你們要什么？“

白冥的臉?biāo)查g慘白。

他張了張嘴，卻只吐出半句話：“你...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

“把他捆了。“林羽沒等他說完，轉(zhuǎn)身看向被制住的紫袍老者。

老者頸后有道血痕——那是楚雁假扮飛鷹傳令時，在求援信里夾的鶴頂紅。

黎明時分，青蚨門藥田的晨霧被血水洗淡。

蘇瑤站在石桌前，望著地上七具破碎的傀儡和昏迷的白冥，指尖輕輕撫過林羽遞來的信箋。

“我不是血魔容器。“林羽望著她的側(cè)影，聲音低得像嘆息，“但那天吞了九轉(zhuǎn)噬心丹后，我總能夢見鎖魂塔里的光。“他掀起衣袖，手臂上的青蚨紋正泛著妖異的紅，“或許...這力量，和乾坤靈珠有關(guān)。“

蘇瑤轉(zhuǎn)身時，眼底的霜色全化了。

她伸手按住他手臂上的紅紋，掌心的寒月訣涼意滲進(jìn)皮膚：“我父親說過，鎖魂塔最深處藏著'見心鏡'。“她指腹擦過他眼角的血漬，“去北域，我們一起照照那面鏡子。“

山風(fēng)突然卷起楚雁懷里的油皮紙，一張泛黃的舊紙從夾層里飄出來。

林羽眼疾手快接住，背面有行褪色的小字——“靈珠現(xiàn)，血魔生，青蚨鳴時見因果“。

他剛要細(xì)看，楚雁已將紙搶回，耳尖泛紅：“谷里婆婆塞給我的，說...說可能是舊年的藥方。“

林羽望著她藏進(jìn)袖中的紙角，突然笑了。

晨光照在他臉上，照出眼底翻涌的暗潮——這局棋，才剛下到中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