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指尖在暗渠石壁上刮過最后一道新刻的毛刺時，腐臭的潮氣突然翻涌。

他喉間腥甜上涌，魔紋正順著鎖骨往心口鉆，每爬一寸都像被熱油澆過——這是魔丹反噬的第三日，寒髓草的藥力早被魔氣啃噬得只剩殘渣。

“再撐半柱香。“他咬著后槽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混著渠水滲進石縫。

老獵戶說心鏡洞能照見人心最臟的地方，可他要照的，是藏在魔丹里的那團臟東西。

暗渠盡頭的風突然裹著松針香灌進來。

林羽抹了把臉上的水，摸到洞口的藤蘿正被夜風吹得簌簌響。

他扒開藤蔓的瞬間，一輪圓月正懸在崖頂，把山坳里那座半掩在青苔下的石門照得泛著冷光——門楣上“心鏡“二字已被風雨蝕去棱角，卻仍有股清冽的氣兒往他肺里鉆。

“喵——“

細弱的貓叫從門后傳來。

林羽剛抬起的手頓住，就見一道銀影從門縫里鉆出來，在他腳邊繞了兩圈。

那是只通身墨黑的狐貍，額間卻有撮雪白的毛，像沾了片月光。

它仰起頭，琥珀色的眼睛映著林羽脖頸上翻涌的魔紋，忽然開口：“外來者，寒潭底的臟東西跟著你呢。“

林羽瞳孔微縮。

他認得這聲音——不是人聲，卻帶著股說不出的靈透，像老茶客掀開茶盞時飄出的霧氣。

他摸出懷里半干的寒髓草，草葉上還凝著他昨夜咳的血：“我來求治魔毒的法子。“

墨狐甩了甩尾巴，毛梢掃過他沾泥的鞋尖：“心鏡不映外物，唯照本心。“它轉身往門里走，銀黑相間的皮毛擦過石門時，青苔簌簌落下，露出門內刻滿符文的洞壁，“你若心中存疑，幻象會把你啃得連渣都不剩。“

林羽跟著它踏進洞門。

門內遠比外頭寬敞，石桌上擺著半盞殘茶，茶漬里還凝著半枚棗核，像是主人方才還坐著。

洞壁上的銘文在他靠近時突然泛起青光，那些他曾在醫典里見過的古篆，此刻竟像活了般往他識海鉆——“引氣入竅，以念為鋒“。

“盤膝。“墨狐跳上石桌，前爪搭在茶盞邊，“用你那魔丹的氣，順著銘文走。“

林羽坐下來。

魔丹在丹田翻涌，他咬著唇引動魔氣，那些青光突然順著他的經脈亂竄。

眼前的洞壁開始模糊，石桌、茶盞、墨狐的影子像被揉皺的絹帛，等再看清時，他正站在一片血色荒原上。

“哈，終于肯來見我了？“

陰冷的笑聲從背后傳來。

林羽轉身，就見那個穿血紋長袍的男人站在血霧里，面容與他在靈珠碎片里見過的黑影分毫不差——幻影厲無天。

他的指尖淌著黑紅的血，身后漂浮著七團幽光，其中兩團正劇烈震顫。

“你以為吞了我的丹，就能當正道的英雄？“厲無天抬手，荒原上的血霧突然凝成利爪，“青蚨門的廢物，玉衡宮的棄婦，你護得住誰？“

林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魔紋順著眼角爬進眼底，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血霧的嘶鳴。

當那利爪抓向他咽喉時，他本能地揮拳——可這拳風撞在血霧上，竟像打在棉花里。

厲無天的指尖點在他心口，劇痛瞬間蔓延全身，他踉蹌著倒退，意識像被人拿錘子一下下砸著。

“父母被砍死在藥田時，你躲在草堆里發抖。“厲無天的聲音像毒蛇信子，“師父收你入門，師兄們往你飯里摻藥渣時，你連哭都不敢出聲。“他的身影突然變成林羽的模樣，正蹲在柴房角落啃冷饅頭，“現在呢？

你以為有了魔丹，就能挺直腰桿？

不過是換了個主子跪罷了！“

林羽的鼻腔突然泛起鐵銹味。

他想起昨夜雷虎替他頂罪時的嚷嚷，想起蘇瑤在寒潭邊遞給他傷藥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的溫度，想起師父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青蚨門的醫道，要傳給硬骨頭“。

他踉蹌著跪下去，卻沒有低頭——魔紋在他臉上爬成猙獰的紋路，可他的眼睛比月光還亮。

“我跪的是恩義，不是誰的腳。“他咬著牙站起來，“你說我護不住人？

那我偏要護給你看。“

血霧突然凝固。

荒原盡頭亮起一道青光，一個白須老者的身影從中走出。

他的衣袍上沾著星子般的光屑，目光掃過林羽時，像是看透了他骨縫里的每道裂痕：“修魔者，先修心。

你心魔的根，不在魔丹里。“

林羽的呼吸一滯：“在哪里？“

“在你不敢承認的恐懼里。“老者抬手，荒原上突然浮現出另一幅畫面——年幼的林羽跪在藥田邊，渾身是血，抱著具冰冷的尸體，對著一個青衫老者磕頭，“你怕弱，怕被踩進泥里，所以把這股怕變成了刺。

可刺扎得太深，會扎進自己心臟。“

林羽望著那個小自己，喉嚨發緊。

他想起這些年總把“寧折不彎“掛在嘴邊，卻忘了當年跪在藥田邊時，他說的是“求您教我醫人，我要救活所有被欺負的人“。

“唯有直面恐懼，方能超越恐懼。“老者的聲音漸輕，“去試試。“

幻影厲無天的冷笑再次響起：“你拿什么——“

林羽突然沖了上去。

他沒有運功，沒有揮拳，只是張開雙臂，把那個跪在藥田邊的小自己護在身后。

厲無天的血爪穿透他的肩膀，痛得他幾乎昏過去，可他反而笑了：“我怕過，我弱過，但這些不是我的鎖鏈。“

血霧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

厲無天的身影開始崩裂，他身后那兩團幽光劇烈震顫，其中一團“啪“地碎成星子。

林羽的丹田突然炸開滾燙的熱流，一道血色虛影從他背后浮現——那虛影穿著血紋長袍，卻沒有厲無天的陰鷙，反而帶著股破籠而出的銳勁。

“這是...“林羽摸著背后的虛影，指尖觸到的不是魔氣，而是自己的心跳聲。

“魔氣凝形。“墨狐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你融合了第二層噬心丹。“

可不等林羽喘息，整個荒原突然開始扭曲。

血色天空裂開蛛網狀的紋路，遠處傳來巨石崩裂的轟鳴。

幻影厲無天崩裂處的黑霧里，隱約露出半截青銅鎖鏈，鏈身上刻滿他從未見過的符文。

“這是...“林羽皺眉看向那鎖鏈，就見其中一道紋路突然亮起紅光。

下一刻，整個幻境像被投入熱油的冰，“轟“地碎成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