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布鞋碾過城西老槐的落英時，后頸的寒毛突然豎了起來。

殘卷上的字跡在月光下泛著暗金，他特意將腳步放得拖沓——像是被魔氣折騰得渾身乏力的模樣。

果不其然，行至密林深處時，身后傳來兩道極輕的腳步聲，像兩片被風卷起的枯葉，擦著他的影子掠過。

他攥緊懷中發燙的寒玉牌，喉間溢出一聲悶咳。

這咳聲像是暗號，兩道身影驟然從左右樹影里竄出，青蚨門外門弟子的服飾在月光下泛著青灰。

左邊那人手持淬毒短刃，右邊的……林羽瞇眼看清對方腰間的青銅魚紋玉佩——是柳七，那個總愛蹲在藥廬外逗貓的跳脫外門弟子。

“兩位這是？“林羽背靠著一棵合抱粗的古松，右臂的黑鱗正順著袖口往上爬，他用左手死死攥住右腕，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

柳七率先笑出聲，短刃在指尖轉了個花：“林師弟深夜跑這么遠，莫不是去會相好的？“他目光掃過林羽攥著殘卷的手，“不過我更好奇...你那天躲趙廣那一掌，到底用了什么本事？“

另一個弟子臉色發白，短刃的手直打顫：“少...少廢話！

周師兄說你練邪功，咱們拿了你去領賞！“

林羽突然笑了。

他松開右腕，黑鱗“唰“地蔓延至整條手臂，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

那弟子的短刃“當啷“落地，轉身就要跑，卻被林羽一把揪住后領，提溜到寒潭邊。

潭水結著薄冰，倒映出他扭曲的臉：“誰派你來的？“

“周...周烈師兄！

他說你偷了掌門的《青蚨秘典》，要廢你修為！“弟子的鼻涕混著眼淚往下淌，“我就是幫著盯梢，真沒別的——“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潭底破冰而出。

林羽直覺危險，旋身將弟子推出去，卻見寒光一閃，弟子的咽喉綻開血花，尸體“撲通“墜入寒潭，驚起一片冰碴。

“好快的刀。“林羽擋在柳七身前，黑鱗已爬至脖頸。

他望著潭邊那灘還在擴散的血跡，后槽牙咬得咯咯響——這不是青蚨門的手法，更像...

“林公子好定力。“

清冷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林羽轉身，月光正落在來人的白衣上，像給她裹了層霜。

蘇瑤的銀簪在發間流轉著微光，與他前半夜望著的月亮重疊在一起。

她手里捏著枚青玉簡，指節泛著冷白，“能在魔氣反噬時還保持清醒，確實值得我親自來。“

柳七突然戳了戳林羽的后背：“這位是玉衡宮的蘇少宮主吧？

我上個月在藥廬曬藥材，見過你和掌門說話。“他沖蘇瑤拱了拱手，“在下柳七，對不住，我這就走。“話音未落，人已竄上樹椏，眨眼沒了蹤影。

林羽望著柳七消失的方向，又看向蘇瑤。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臂的黑鱗上，沒有半分懼色：“這是九轉噬心丹的殘魂之力。“她將玉簡遞過來，“我父親的《寒月訣·歸元篇》，或許能幫你壓一壓魔毒。“

玉簡觸到掌心的瞬間，林羽的識海突然泛起涼意。

一行冰藍色的字跡浮現在眼前，像清泉澆滅了他經脈里亂竄的火。

他盯著蘇瑤的眼睛，那里映著潭水的寒，卻藏著幾分他讀不懂的溫度：“你...怎么知道？“

“玉衡宮的典籍閣，藏著二十年前血魔之亂的卷宗。“蘇瑤轉身往林外走，“九轉噬心丹，是厲無天用自己的魂血煉的。

你吞了它，要么被魔性吞噬，要么...成為第二個厲無天。“

林羽的腳步頓住。

他突然想起識海里那個掐著他魂靈的虛影，喉間泛起腥甜。

“不過...“蘇瑤的聲音飄過來，“你剛才為柳七擋刀時，魔氣沒失控。“她側過臉，嘴角勾起極淡的笑，“或許你能走第三條路。“

變故發生在他們走到林邊時。

七道黑影從兩側灌木叢中竄出，為首者的刀裹著黑焰，直取林羽心口。

蘇瑤旋身一掌拍出，寒霧裹著冰碴迎上去，刀與掌相擊的瞬間，林羽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響——那黑影竟生生受了這一掌，繼續往前沖。

“是血煞門的邪功！“蘇瑤的白衣被掌風掀起，“他們吸人精血練功，不怕疼！“

林羽的右臂傳來灼燒般的痛，黑鱗“咔咔“裂開，露出下面滲血的皮膚。

他咬碎舌尖，血腥味涌進喉嚨，魔氣順著傷口噴涌而出。

當黑焰刀劈下時，他竟徒手攥住刀刃，黑鱗覆蓋的手掌將刀鋒生生捏彎。

“滾！“他低喝一聲，反手將那人砸向同伴。

幾個刺客被撞得東倒西歪，為首者卻突然化作一團黑霧，從他指縫間溜走。

“追不上了。“蘇瑤按住他的肩膀，指尖的涼意滲進他發燙的皮膚，“他們要的是九轉噬心丹的力量。“她望著他臂上的黑鱗，“想活命，想掌控這力量，三日后巳時，玉衡宮后山的寒梅塢。“

林羽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白衣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像朵在寒夜里綻放的雪梅。

他摸了摸懷中的玉簡，識海里的冰藍字跡仍在流轉，將魔氣壓成細流，順著經脈游走。

當青蚨門的飛檐在晨霧中浮現時，他看見問心殿的燈籠還亮著。

李守拙的身影在窗紙后晃動，像道被拉長的影子。

林羽摸了摸仍在發燙的寒玉牌，突然想起前夜師父說的“查查他的行蹤“——或許，這一夜的風波，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