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金水暗流藏舊恨,鳳印密約引殺機
蘇檀捏著那張皺巴巴的字條,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月光從窗紙的破洞里漏進來,在“鳳印“二字上投下細碎光斑——她在司膳局當差三月,給皇后宮里送過三次點心匣子,每回匣蓋內側都壓著這樣一枚朱紅印鑒。
“篤篤?!?
窗欞突然輕響,她猛地抬頭,正看見小七的影子在窗外晃了晃。
蘇檀迅速把字條塞進懷里,摸出炭筆和半張舊草紙,手指在桌沿敲了三下——這是她和裴硯約定的“緊急傳信“暗號。
小七的身影頓了頓,從袖中摸出塊碎瓷片,輕輕叩了叩窗。
蘇檀這才敢掀開床板,取出藏在稻草里的銅墨盒。
炭筆尖懸在草紙上,她盯著字條上的鳳印紋路,喉結動了動。
前世做會計時,她能在三秒內默寫出任何票據上的印章,此刻卻覺得每一筆都重若千鈞——這枚印若真是皇后的,那字條里的“七月廿八,金水河畔“,怕不是要掀翻整個后宮的浪頭。
“蘇姑娘?!靶∑叩穆曇魤旱脴O低,“后半夜有雨,再晚路上該滑了?!?
蘇檀手一抖,草紙上的鳳印尾巴多出道分叉。
她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鎮定,手腕快速翻動,第二遍描畫時,連印泥滲開的毛邊都分毫不差。
等墨跡干透,她把草紙卷成細條,塞進小七遞來的竹管里,又摸出塊桂花糖塞過去:“老陳頭今日分點心,我藏了塊在灶臺底下?!?
小七接過糖,指腹在竹管上輕輕一叩——這是“已收妥“的暗號。
等他的影子徹底融進夜色,蘇檀才癱坐在床沿,后頸全是冷汗。
她摸出發髻里的銀簪,指尖觸到藏在空心處的紙條,突然想起裴硯昨日在御花園說的話:“你總說自己是泥里的草,可草扎了根,連石頭都得給你讓路?!?
第二日卯正,司膳局的小桃端著銅盆撞開她的門:“蘇姐姐!
門房說有個穿青布衫的小子送東西來,非說只給你!“
蘇檀擦著手出去,就見門房的矮桌上擺著個錦緞小盒。
盒蓋掀開一角,露出半塊羊脂玉佩,雕著只蜷成球的小狐貍,爪子下還壓著片銀杏葉。
她認得這雕工——上個月裴硯說要“賞“她點零嘴,結果帶她去看了御器局的工匠雕玉,說“狐貍嘴饞,得雕點吃的才像“。
玉佩下壓著張紙條,字跡是裴硯慣用的瘦金體:“若遇險,捏碎它?!?
蘇檀指尖撫過玉佩上的細紋,突然想起昨夜描畫鳳印時,手背上那道被炭筆硌出的紅痕。
她把玉佩塞進袖中,轉身對小桃笑道:“許是老家的堂兄捎的,我阿娘最疼我。“話音未落,就見小桃盯著她的袖角直眨眼——原來玉佩的穗子露了一截,是血一樣的紅。
夜漏初下時,蘇檀裹著件洗得發白的灑掃服,提著盞燈芯快燒完的燈籠出了司膳局。
她故意把燈籠舉得很低,火光只夠照亮腳邊三寸地,經過值夜房時,還特意絆了下門檻,“哐當“一聲把燈籠砸在地上。
“蘇蠢子又犯渾了!“值夜的小宮女嗤笑,“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辰,還敢亂跑?!?
蘇檀蹲在地上摸燈籠,指尖在青磚縫里按了三下——這是和小七約好的“已引開注意“。
等她重新提起燈籠,燈芯不知何時被換過,昏黃的光突然亮了些,剛好照見墻角那株老梅樹的影子里,站著個穿灰布短打的身影。
“偏門沒加鎖?!靶∑叩穆曇粝衿湓诤扇~上的雨,“裴殿下在金水橋東第三棵柳樹下?!?
兩人繞著御膳房后墻走,蘇檀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
路過儲冰室時,她突然拽住小七的袖子:“等等。“
小七立即停步,目光掃向她身后——儲冰室的窗縫里漏出點光,隱約有說話聲:“孫姑姑說,那小蹄子最近總往冷宮跑......“
蘇檀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想起昨日在菜窖里,小桃說孫姑姑的人翻了冷宮賬房整整一上午,最后帶走的是咸平三年的舊賬——而她藏在發髻里的紙條上,“龍胎未死“四個字,正是從咸平三年的賬冊里抄的。
“走。“她低喝一聲,拽著小七往偏門跑。
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兩根被風扯動的蘆葦。
金水河的蘆葦蕩在夜色里泛著青灰,蘇檀剛轉過橋頭,就看見道黑影從柳樹后閃出來。
裴硯的夜行衣染了層月光,腰間的玉牌沒系穩,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
“可算來了。“他聲音里帶著點笑,卻沒湊近些,“今日司膳局的人說你摔了燈籠,我在御書房聽了半柱香的笑話?!?
蘇檀沒接話,從袖中摸出那半張草紙:“這是昨夜字條上的鳳印,皇后宮里的。“
裴硯的手指在草紙上頓了頓,月光照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突然從懷里掏出本殘卷,封皮被蟲蛀得千瘡百孔,翻開卻見墨跡如新:“我母妃臨終前,讓嬤嬤把這個縫在我襁褓里。
最后一頁寫著'七月廿八,金水河畔,龍胎未死'?!?
蘇檀的呼吸突然頓住。
她翻到殘卷最后一頁,就著月光看清上面的字:“咸平三年七月廿八,李昭儀侍寢有孕,太醫院暗呈避子湯三盞,龍胎落于金水河......“
“李姓女官!“她猛地抬頭,“我在冷宮賬冊里看到的!“
裴硯的手按在她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殘卷傳來:“那賬冊里還有半頁,記著當年送避子湯的女官姓氏?!?
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
蘇檀耳朵動了動——是皮靴碾過碎石的聲音,至少有三個人。
“你先走?!芭岢幯杆侔褮埦砣M她懷里,轉身要往蘆葦蕩里跑,卻被她拽住袖子。
“你穿的是玄色夜行衣,和夜色混在一起,我這身粗布才顯眼?!疤K檀扯下腰間的銅鈴,系在他褲腳,“這是灑掃婢女用來驅蛇的,聲音輕,他們聽不出來?!?
裴硯低頭看了眼腳邊的銅鈴,突然笑了:“你倒是會打算盤。“話音未落,腳步聲更近了,他揉了揉她的發頂,“往東走三百步有個枯井,藏進去,我引開他們?!?
蘇檀攥著殘卷往蘆葦深處跑,耳后還響著裴硯故意放大的腳步聲。
她躲在一叢蘆葦后面,聽見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那小蹄子最近總往冷宮鉆,說不定真翻出什么......““孫姑姑說了,今晚必須清理干凈,別讓二十年前的事再冒頭......“
“二十年前?“蘇檀的心跳到了喉嚨口。
她突然想起昨夜在冷宮賬房,那本深褐色賬冊最底下,還壓著本更舊的——封皮上的字被蟲蛀了,只隱約能看見“咸平二......“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追兵的腳步聲終于遠了。
蘇檀從蘆葦里鉆出來,殘卷被冷汗浸透,貼在胸口像塊燒紅的鐵。
她摸出袖中的玉佩,觸手生溫,突然想起裴硯說的“捏碎它“——可此刻她最想做的,是沖回冷宮,把那本壓在最底下的賬冊搶出來。
晨霧漫過金水河,她的影子在霧里晃成一片模糊。
遠處傳來宮門開啟的吱呀聲,蘇檀把殘卷塞進衣襟最里層,提裙往冷宮方向跑。
她知道,孫姑姑的人此刻說不定正守在冷宮門口,但她更清楚——那本被蟲蛀了封皮的賬冊里,藏著的不只是二十年前的秘密,還有她和裴硯,要掀翻這盤棋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