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該給供銷社送瓜子仁的時候。

吳婷早早的起床，炒瓜子、剝瓜子，打包裝好，換上新衣裳，神清氣爽的走向供銷社。

剛進供銷社，吳婷就遇見了汪主任，她腰桿挺得比貨架上的英雄牌鋼筆還直，揮舞著手打招呼：“汪主任！”

汪主任低頭，擦了擦眼鏡，不敢置信的看著吳婷：“你，你是送瓜子仁的大姐？”

吳婷重重的點了點頭。

汪主任眼里閃過一抹驚艷，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啊。

他先是接過吳婷懷里的瓜子仁，又將方招娣喊了出來。

汪主任轉身剛要走，吳婷突然叫住他：“汪主任，我能跟您談筆生意嗎？”

談生意？

對上吳婷毫不怯場的眼神，汪主任再次吃了一驚。

他將吳婷和方招娣帶回自己的辦公室。

吳婷瞟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供銷社去縣里進貨，麻煩、成本又高，卡車的運輸錢、員工吃喝拉撒的錢，還有圍巾的進貨價，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姐很會織圍巾，縣里的款式看幾眼就能織出一樣的，甚至比縣里的貨源品質和樣式更好，以后供銷社不用去縣里進貨了，我們給你們供貨，還送貨上門，怎么樣？”

汪主任敲了敲桌面，面無表情道：“多少錢？”

吳婷伸出三根手指頭：“三塊，只要三塊，但有個條件，每個月供銷社都必須要從我們這進兩百條，圍巾款式、顏色、要求都可以由你們自己定。”

兩百條！

不光汪主任，方招娣也驚呆了。

乖乖！這小姨可真敢想！方招娣不由得在內心給吳婷豎了個大拇指。

這生意要談成了，她們就發達了。

一條三塊，兩百條就是六百元，這可是很多農村家庭三五年的總收入。

汪主任在心里默默盤算了下，道：“不行！第一、圍巾是冬天才用得上的，我們就算從你們這兒進貨，也只能冬天要，第二、圍巾又不是大白菜，一個月兩百條太多，根本銷不出去！”

吳婷不以為然道：“在我們村銷不出去，您還可以銷到隔壁村去啊！附近幾個村面臨的貨品短缺情況跟我們村一樣，您這樣做，既可以跟其他村的供銷社搞好關系，還能給我們村的供銷社節省支出提高利潤，兩全其美的事，至于季節問題，我剛才沒說清楚，您只要每年冬天找我們進貨就成！”

聽她這么一說，汪主任嘴角帶笑，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這女人，可真厲害，一點也不像沒文化的農村老太太。

方招娣站在一旁沒吭聲，聽著吳婷的聲音，莫名感到驕傲。

以前她怎么沒發現，她姨這么厲害呢！

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

劉會計推門走了進來，他是來和汪主任核對上個月的支出的。

見此，汪主任將吳婷想給供銷社供圍巾的事簡單說了下，劉會計聽后，笑得意味深長：“這種事，沒有先例，不太妥啊不太妥！”

吳婷眼睛微微瞇起，“劉會計，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們這是雙贏的事，有啥不妥的？難不成您和縣里賣圍巾的有一腿？”

劉會計剛要開口駁斥吳婷，就被汪主任輕輕打斷：“大姐，那這事兒我們先內部溝通，有結果了我讓方招娣通知你。”

吳婷不悅地看了眼劉會計，然后沖著汪主任鞠了個躬：“好嘞！謝謝主任，我先回去了。”

“嗯。”

從供銷社出來，吳婷給方招娣下達了一個任務：“招娣，這幾天你去查下劉會計有沒有啥把柄或做過啥見不得人的事，咱可不能讓他影響我們的生意。”

“我們人單力薄，再加上圍巾是個季節貨，和你們供銷社合作上，咱們的圍巾生意才算真的穩定下來，你和你婆婆的日子也就真的好起來了。”

方招娣忙點頭：“好，姨，我曉得的。”

后面一連幾天，方招娣每天往檔案室跑，她把一摞牛皮紙封皮的憑證抵在胸口，恰巧劉會計走了過來，眼尾嵌著精光：“方招娣，你拿的啥？”

方招娣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正準備將這些東西交給吳婷，眼瞅著馬上就到約好的時間，可吳婷還沒來……

這些憑證里都記錄著劉會計這些年弄虛作假的證據，上個月采購的三十斤紅糖實際到貨二十斤，多報的十斤差價都進了劉會計自己的口袋里，三月初八的采購單上赫然列著二十匹的確良布，但她查了下，供銷社根本沒進過這種緊俏貨。

“劉會計，你攔著我家招娣干嘛呢？”

吳婷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刀，她從路口小跑過來，將方招娣一把攔在身后。

方招娣手上的憑證不小心灑了兩張，劉會計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字跡，他撿起憑證，眼鏡歪斜在臉上，鏡片后的瞳孔劇烈收縮，大罵道：“你們查我？”

吳婷笑了，笑得像朵帶刺的月季：“身正不怕影子斜，查你咋了？誰要你背后壞事做得多，一查就是個屎殼郎。”

汗水順著劉會計的法令紋流進嘴角，咸得發苦。

吳婷一手接過方招娣手上的憑證，一手捏了捏劉會計的肩，語重心長道：“咱誰也別耽誤誰發財，圍巾這事就看你怎么跟汪主任說了，哪天招娣給我帶來好消息，哪天我就把這些憑證全還給您。”

擦肩而過的瞬間，劉會計出其不意的想搶走吳婷手上的憑證，卻被吳婷反手一個過肩摔摔在了地上，劉會計疼得眼冒金星。

“——你放手！”

對于從小就干各種苦力活的吳婷來說，力氣是她的生存本能，就連陳國強那種下田種地的男人，她都能打得毫無招架之力，何況是劉會計，還有她那倆只會讀書寫字、手無縛雞之力的兒子呢。

吳婷一腳踩在劉會計身上，碾著他胸口的力道故意加重了三分：“劉會計，我這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沒娘、沒爹、沒男人、沒兒子、沒錢、年紀也大了，啥都不怕，你要讓我過得不舒坦，我就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