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落戶門
- 國公府棄少靠吃瓜系統躺贏之路
- 蒸發的露珠
- 2999字
- 2025-06-03 02:20:57
清河鎮的界碑在身后化作模糊的陰影,林煜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的小路上。月光吝嗇,勉強勾勒出低矮破敗的茅草屋頂輪廓和歪斜的籬笆。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腐爛的稻草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貧窮和衰敗的沉悶氣息,與國公府那冰冷威嚴的壓迫感截然不同,卻同樣令人窒息。
憑著車夫臨走前含混的指點,他拖著幾乎凍僵的身體,終于在一排幾乎要坍塌的土坯房盡頭,找到了那扇連門板都歪斜著、布滿蟲蛀痕跡的院門。門楣上方掛著一塊搖搖欲墜的木牌,上面用黑炭歪歪扭扭寫著“林宅”二字,字跡被風雨侵蝕得幾乎難以辨認。
這就是……“家”?
林煜推開那扇虛掩、仿佛一碰就會散架的門,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霉味、酸腐食物氣味和牲口糞便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他幾乎窒息。
院子里一片狼藉。散亂的柴草,積著污水的破瓦罐,角落里一只瘦骨嶙峋的老母雞有氣無力地刨著地。正對著院門的堂屋門敞開著,透出昏暗搖曳的油燈光芒。
“誰啊?!”一個尖利、帶著濃濃不耐煩的少年聲音從堂屋里響起。
緊接著,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沖了出來。他穿著打補丁的短褐,身形瘦小,臉色蠟黃,但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轉著,充滿了市儈的精明和刻薄。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穿著同樣破舊灰布衣、形容狼狽的林煜,先是一愣,隨即臉上迅速堆起毫不掩飾的嫌惡和譏誚。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咱們國公府回來的‘大少爺’嗎?”少年抱著胳膊,嘴角咧開,露出幾顆發黑的牙齒,聲音拔得又尖又高,生怕屋里人聽不見,“怎么?金窩銀窩住不慣,想起咱這狗窩了?還是被人像狗一樣攆回來了?”
這就是“親弟”林燦?林煜看著眼前這張充滿惡意、與記憶中林爍的刻薄有幾分神似卻更加粗鄙的臉,胃里一陣翻騰。血緣的紐帶在此刻顯得如此荒謬和諷刺。
林燦的目光像鉤子一樣,貪婪地釘在林煜背著的那個癟癟的粗布包袱上:“背著啥好東西呢?國公府里帶出來的?拿來我瞧瞧!”他不由分說,猛地撲上來,像餓狼搶食一樣,粗暴地撕扯林煜肩上的包袱。
林煜本就虛弱不堪,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包袱瞬間被林燦奪了過去。
“還給我!”林煜伸手去搶,聲音嘶啞。
“呸!喪門星!”林燦靈活地躲開,動作麻利地解開包袱,翻找起來。包袱里只有幾件同樣破舊的換洗衣物和一小塊硬得像石頭的粗糧餅子,是國公府“打發”他的最后一點東西。
林燦翻了個底朝天,沒找到任何值錢的東西,臉上頓時充滿失望和憤怒,狠狠地將那幾件破衣服和硬餅子摔在地上,還嫌不解氣地踩了兩腳:“窮鬼!廢物!還以為能帶點銀子回來!白瞎了老子盼你一場!掃把星!你一回來準沒好事!滾遠點!別沾了我家的地氣!”他罵罵咧咧,對著林煜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轉身就鉆回了堂屋,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林煜站在原地,看著地上被踩踏的衣物和那塊沾滿泥污的硬餅,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比祠堂外的寒風還要刺骨。親人?這就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他僵硬地抬起頭,目光掃過院子一側低矮的灶房。灶房的門虛掩著,昏黃的油燈光線從門縫里漏出來。就在門縫的陰影里,他瞥見了一雙眼睛。一雙渾濁、布滿血絲、充滿了恐懼、愧疚和深深麻木的眼睛,正飛快地偷看著他。那是一個同樣瘦弱、頭發枯黃雜亂、穿著更破舊衣服的中年婦人。她的臉在陰影里看不真切,但那雙眼睛里復雜的情緒卻如同烙鐵般燙了林煜一下。
那是……生母?
然而,就在林煜的目光與她接觸的剎那,那雙眼睛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縮了回去!灶房里傳來一陣慌亂的、壓抑的窸窣聲,緊接著是鍋蓋碰撞的輕響,那婦人迅速地躲到了灶臺后面,徹底消失在門縫的視野里,連一個音節都沒有發出。只有灶膛里微弱的火光,映照出她佝僂著、極力隱藏自己的輪廓。
連親生母親,也視他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
最后一絲微弱的期盼徹底熄滅。林煜彎腰,默默地拾起地上沾滿泥污的衣物和那塊硬餅,拍掉上面的泥土。他沒有試圖去敲堂屋或灶房的門,只是抱著那點可憐的“行李”,默默地走向院子角落里那個四面漏風、堆滿雜亂柴草和破爛農具的柴房。
推開吱呀作響、幾乎要散架的柴房門,一股濃重的霉味和塵土味撲面而來。角落里堆著厚厚的稻草,但早已被老鼠做窩,污穢不堪。屋頂的茅草稀稀拉拉,月光和寒風肆無忌憚地灌入。他找了個相對干燥的角落,疲憊地癱坐在冰冷的稻草堆上。
饑餓感如同火焰灼燒著胃壁。他拿出那塊硬邦邦、沾著泥污的粗糧餅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掰了一小塊塞進嘴里。餅子又干又硬,帶著一股濃重的霉味和難以言喻的苦澀,幾乎難以下咽。他強迫自己咀嚼著,試圖用這冰冷堅硬的東西壓住那翻騰的饑餓和絕望。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窸窸窣窣”聲從角落的稻草堆里傳來。借著微弱的月光,林煜看到一只肥碩的灰毛老鼠,正拖著一小塊比他手里這塊霉餅看起來更新鮮一點的餅渣,飛快地鉆進墻角的破洞里。那老鼠甚至停下來,用綠豆大的小眼珠瞥了他一眼,似乎毫無畏懼。
林煜看著手里這塊散發著霉味、被自己啃了一小口的餅子,再看看那只老鼠嘴里的“新鮮”食物,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和悲涼涌上心頭。在這個“家”里,他連老鼠都不如。
夜深了,寒氣越來越重。林煜蜷縮在冰冷的稻草堆里,凍得牙齒打顫。白日里經歷的一切——國公府的驅逐、流民的圍堵、親人的唾棄——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反復上演,刺激著他脆弱的神經,讓他無法入睡。
就在他意識昏沉、半睡半醒之際,一陣刻意壓低、卻難掩激動和算計的說話聲,斷斷續續地從與柴房僅一墻之隔的廂房里飄了過來。那似乎是林燦和他生母的聲音。
“……娘!你怕什么!他就是個喪門星!掃把星!”林燦的聲音壓著,卻透著急切和貪婪,“王麻子那邊都問好了!只要人過去,立馬就能拿到五兩銀子!整整五兩啊!夠咱家吃多久了!還能把欠孫屠戶的肉錢還上!”
“可…可他畢竟……”生母的聲音帶著顫抖和猶豫,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畢竟什么?!”林燦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低,充滿了不耐煩和威脅,“他算個屁!國公府都不要的垃圾!留在家里除了浪費糧食還能干啥?王麻子說了,人傻點不要緊,只要手腳齊全,賣到南邊窯子里當苦力,或者賣給那些走船的當‘壓艙石’都行!總比爛在家里強!”
“壓艙石”三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林煜的耳朵——那是將活人綁上巨石沉入河底,用來平息河神怒氣的殘忍祭祀!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比柴房的寒氣更甚百倍!
“那…那債……”生母的聲音帶著哭腔。
“孫屠戶的債后天就到期了!不還錢,他真敢拿刀剁了你的手!你想想清楚!”林燦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充滿了蠱惑和逼迫,“五兩銀子!賣了這喪門星,咱們就有活路了!明天!就明天!我讓王麻子帶人來領人!”
短暫的沉默,只有壓抑的啜泣聲。最終,生母那微弱、帶著絕望妥協的聲音響起,像一根針扎在林煜心上:
“……那…那你…你看著辦吧……”
廂房里的低語沉寂下去。
柴房里,林煜僵坐在冰冷的稻草堆上,手中的霉餅不知何時已被捏得粉碎。黑暗中,他睜著眼睛,瞳孔深處最后一絲微光徹底熄滅,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寒潭。
賣了他抵債?五兩銀子?壓艙石?
呵……
他扯動嘴角,喉嚨里發出一聲無聲的、比哭更凄厲的冷笑。這地獄,一層又一層,永無止境。所謂的“歸鄉”,不過是把他從一座地獄,推進了另一座更血腥、更骯臟的屠宰場。
夜,死寂。只有老鼠在角落里窸窣作響,啃噬著那點比他的霉餅更新鮮的渣滓。林煜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在黑暗中微微顫抖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沁出幾絲粘稠的溫熱。
黑暗中,某種沉寂已久、屬于“林煜”而非那個冒牌貨的東西,在極致的冰冷和背叛的淬煉下,悄然凝聚,裂開一絲猙獰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