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亮，能看清的物品不斷向外延伸。

可雨霧讓一切都變得朦朧，光亮也不是那么明亮。

當葉宗滿依稀能看清楚杭州城墻時，打著哈欠的兵丁，也發現了兵臨城下的海盜船！

狼煙沖天而起，在雨霧中，又被氤氳成了一抹淡墨。

敲鑼聲四起，城墻周圍的民眾率先被吵醒，接著不斷向著城心蔓延。

數匹快馬，沖入雨霧，向著不同府邸跑去。

當值武將扶正歪著的頭盔，通過女墻偷偷觀察對面情況。

率先趕來的張鐵，立馬登上城樓，瞇著眼，看到密密麻麻的海盜船。

而且，他們正在調整船身，炮口昂起，對準杭州城墻。

端午雨來，何茂才有了借口。

將大印丟給鄭泌昌，轉身去騎揚州瘦馬，快樂馳騁去了。

這揚州瘦馬得騎呀，經常騎騎。

可以舒緩壓力，有益身心健康。

軍情如火，杭州衛所指揮使張鐵，找不到何茂才，只能去找鄭泌昌。

王戎張嘴就唱出來的民謠，鄭泌昌作為浙江本地人，能不清楚？

他得到消息后，立馬通知家人，躲藏起來。

接著連續下令，關閉城門。

立即執行宵禁，任何人不可以外出。

發動民團民兵，上城墻幫忙！

得知次子鄭兆安還在城外，連忙手書一份，蓋上三司大印，讓錢祿把二少爺接回來。

織廠除了王千戶帶著的上百老弱病殘，還有一些大明炮，無險可守。

若是倭寇殺到，鄭兆安兇多吉少。

可不等鄭泌昌登上城墻，轟隆隆的炮聲響起。

早餐攤販，躲在屋檐下，攤位上已經是熱氣騰騰。

早起的商人，將車馬趕到城門處。

然而，他們等待了一段時間，城門卻沒有按時打開。

意識到不對的商賈，立馬調轉車頭，向著另一個城門趕去。

而花了點錢，打聽到消息的商賈，也趕緊調轉車頭，趕往其他城門。

聽到炮響，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瘋狂逃竄。

兵丁上街，將所有人驅離回家。

鄭泌昌換上一身不合適的盔甲，登上城樓。

當他看到密密麻麻的海盜船，心里咯噔一下。

這可如何是好？

大明炮，對了，鄭泌昌想起了大明炮！

“將大明炮推出來，瞄準他們！”

鄭泌昌下令道。

“鄭大人，射程不夠！”

張鐵對新筑造的大明炮不了解。

心中不屑，又是外行指揮內行。

可他作為最高長官，不聽他的，又該聽誰的呢？

鄭泌昌暗恨，他裝備了大炮，卻沒有將之教授兵丁們。

除了一些鐵匠和試炮的兵丁，對于這個細長的新玩意兒，一無所知。

沒辦法，那只能現場教學，邊還擊邊教！

于是鄭泌昌讓張鐵，召集操炮兵丁過來。

他們有使用佛朗機炮的底子，使用大明炮，應該更快上手。

大明炮配了三種炮彈，實心彈、預制霰彈筒和爆破彈。

如今，海盜船距離城墻頗遠，使用實心彈。

經過測試，實心彈能打四里遠，運氣好，甚至能打到錢塘江對岸。

瞄準，裝彈，點火，射擊。

轟隆一聲，大炮底座微微向后滑行，滑槽炮架抵消了大部分反彈力。

實心彈丸從海盜船頭頂飛過，除了在江面上打出一個大大水花，并沒有多大效果。

“射高了，向下調整一些！”

鄭泌昌高叫道，氣泡音處于破功的邊緣。

兵丁們，看到那么多海盜船，也是頭皮發麻。

操作變形走樣，也能理解。

可他們打的是大炮，要求就是精確，減小誤差。

手上差一厘，炮彈就要偏離數丈。

杭州城頭打了一發炮彈，而早早準備的海盜船火炮齊發，將城墻打得千瘡百孔。

杭州城墻是夾心餅干，中間是夯土，外側包了一層青磚。

青磚被炮彈打碎，露出黃色的內里。

相比于青磚能挨過一炮，這些夯土就像松脆的餅干，幾下就能打透。

唯一能多拖延一會兒的是，倭寇的炮彈無法同時擊中一處。

學會了操控大明炮的兵丁，趕往各自炮位。

隨著海盜船的一輪輪火炮齊射，部分城墻已經倒塌，足以讓他們攻入城內。

反觀杭州府城墻上，大明炮稀疏，偶爾響兩下。

做不到次次命中，效果聊勝于無。

眼看海盜船拔起船錨，朝著岸邊靠近。

鄭泌昌立馬下令，改換射程更近的爆破彈。

學會操作了發射爆破彈的兵丁，趕緊跑向炮位。

但城墻千瘡百孔，部分道路已經斷絕，只能下城墻，繞過去。

如此一來，鄭泌昌所在的炮樓，成了唯一發射爆破彈的位置。

命中數艘海盜船，爆炸引起大火，但很快被雨水澆滅。

有些船只，運氣不好，被炸穿了船底，江水灌入，很快沉沒。

一兩艘船的損失，在葉宗滿的預料之內。

他的忍耐極限是十艘船，只要剩下的滿載而歸，那就賺翻了。

船已靠岸，倭寇們向著城墻豁口跑去。

“改換炮彈！”

鄭泌昌讓調轉炮頭，對準缺口處。

一發預制霰彈筒下去，一里內，哀鴻遍野。

先鋒部隊數百人倒下，沒有讓葉宗滿心里有任何波瀾。

先登是用人命堆出來的，要不然這個軍功也太水了。

很多時候，跑在最前面的，就是炮灰。

只是，一門炮，且炮彈數量有限。

當所有炮彈用完，到白刃戰的時候了。

張鐵命人，將鄭泌昌護送回布政使司。

然而，鄭泌昌卻搖頭，要求去江南織造局。

杭州城破，這是板上釘釘了。

而在眾多區域中，什么地方最安全？

莫過于江南織造局。

之前，鄭泌昌為了討好楊公公，為其諸多織廠配備了大明炮。

見識到大明炮威力后，配了三門大明炮的江南制造局，是最安全的地方。

張鐵聽此，立即改令，讓兵丁護送鄭泌昌去江南織造局。

將鄭泌昌送走后，張鐵面對臉色慘白的兵丁們，深深嘆息一口氣：

“撤退！”

沒了抵抗，倭寇如入無人之境，快速通過城墻豁口，殺入城內。

民兵已經被差役發動起來，他們手里拿著棍棒。

將要面對兇神惡煞、殺人不眨眼的倭寇。

只是，倭寇殺聲震天，卻沒有攻入民居。

葉宗滿的目標是江南制造局，那里有他迫切需要的絲綢。

待到絲綢到手，再放任部下燒殺搶掠一番。

倭寇沿著大街，沖向織造局。

雙腿跑不過四蹄，鄭泌昌趕到織造局后，立馬請示楊公公。

將大明炮推出來，擺在大門口。

織造局正對大街，只要倭寇敢從正面發起進攻，鄭泌昌有把握，將他們消滅大半。

大門下，三門大明炮一字擺開，炮口放平。

大股倭寇沿著大街，沖向織造局。

鄭泌昌放棄了實心彈，直接從爆破彈開始。

雨中的轟隆聲，炸飛許多倭寇。

可他們悍不畏死，選擇了當海盜，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只要攻下織造局，杭州府就是不設防的小姑娘，任他們蹂躪。

倭寇越來越近，但人卻越來越少。

當他們距離織造局還剩一里路，再次換彈。

預制霰彈筒的威力，自不用多說。

一發下去，就倒下一大片。

但是倭寇也不是活靶子，他們竄到小巷中。

手持倭刀，沿著街邊、邊路等不斷逼近。

眼看江南織造局也要落入倭寇之手，鄭泌昌思索，該向哪兒撤退。

恰在此時，兵荒馬亂中，錢祿帶著王千戶趕到。

而跟在王千戶身后的，則是數十老弱病殘。

讓他們去敲竹杠，一個頂三個。

但面對倭寇，他們連一盤菜都算不上。

“老爺！”

錢祿高興道，趕緊帶著隊伍趕了過來。

只是，看到大量倭寇涌來，錢祿被嚇傻了。

王千戶也被驚得不行，但好在他及時下令：

“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