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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尸兄

冰冷尖銳的枝杈如同枯骨鬼爪,帶著刻骨的惡意,不斷撕扯著李長久襤褸的衣衫和早已被汗水、血水浸透的皮膚,每一次刮蹭都留下火辣辣的劇痛與新鮮的傷痕。他拼盡全力在昏暗得幾乎沒有月光的林間跌跌撞撞地奔跑,肺部如同一個破敗的風箱,每一次奮力抽吸都帶著滾燙的、帶著濃重血腥鐵銹味的灼痛。胸腔里那顆狂跳不止的心臟,像隨時要撞碎肋骨沖出來一樣。然而,身后那催命符般的“踢踏、踢踏”聲,如同跗骨之蛆,在死寂的森林里被無限放大,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那是手腳并用、關節扭曲的怪物在枯枝敗葉上急速逼近的聲音,每一次落地都伴隨著泥土的濺起和枯枝的折斷!

“該死!他娘的!兩條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嗎?!”絕望如同帶有倒刺的毒藤,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那冰冷滑膩的觸感仿佛直透靈魂。

話音剛落,一股沛然巨力毫無預兆地狠狠撞上他的后背。那力量之大,超乎想象!李長久只覺自己像一個被高速卡車迎面撞上的破麻袋,整個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騰空而起,耳畔是凄厲的風聲呼嘯,眼前景物急速翻轉、模糊一片。緊接著便是“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他整個人炮彈般狠狠砸在了身后一棵足有合抱粗的堅硬樹干上!

“噗!”一口鮮血夾雜著內臟碎片般的灼熱腥氣猛地噴出,眼前金星亂冒。巨大的沖擊波瞬間席卷全身,帶來一陣翻江倒海的窒息感和骨骼錯位般的劇烈震蕩劇痛。后背與樹干接觸的那一片區域,仿佛不是他的身體了,麻木過后是鉆心的痛,感覺脊椎都仿佛被撞散架了。他下意識地用手去摸索后背,指尖傳來的觸感怪異得令人頭皮發麻——那里的骨頭明顯地在皮膚下錯開了位置,像幾塊被隨意拋擲、疊在一起的硬物。

逃跑!必須逃跑!這個念頭在劇痛與眩暈交織的腦中瘋狂咆哮。他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撐起身體,四肢卻不聽使喚地顫抖、痙攣。而身后那無法形容、令人膽寒的踢踏聲已經近在咫尺,帶著粘稠涎液滴落的“吧嗒”聲和低沉的、非人的嘶吼,如同死神的宣告,無情地碾碎了他所有僥幸的希望。李長久知道,自己絕無可能再站起來了。他艱難地、如同銹蝕的齒輪般,一寸寸地轉動脖頸,緩緩地轉過身去,身體僵硬得堪比千年的凍土。

借著林間最后一絲稀薄、慘淡的月光,他看到那兩個扭曲畸形的身影——一個穿著破爛背帶褲、身形縮小佝僂的“孩童”;另一個則是體型更加龐大、穿著褪色工裝、臉上淌著某種粘稠污液的“中年男人”——它們停在了僅僅幾步之外。那兩張原本還能勉強辨認出人形輪廓的面孔,此刻正以一種超乎人體極限的幅度向兩側裂開,形成了巨大無比、深不見底的空洞口腔!黑洞洞的口腔深處,粘稠腥臭的涎液如同蛛絲般滴落,在月光下拉出令人作嘔的細線。一股無形的、帶著濃重死亡氣息的壓迫感伴隨著那令人窒息的腥風撲面而來,擠壓著他殘存的意識,推著它們緩緩地向他爬行、蠕動。

“難道…我今天真的要栽在這里…變成它們的口糧?”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凍僵了四肢百骸。然而,就在這絕望的泥沼深處,一個極其荒謬、甚至帶著點黑色幽默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猝然濺起的火星,“騰”地一下躥上了他混亂的心頭:“草!真他娘的晦氣!老子電腦里幾百G的小電影,硬盤里存的那些寶貝瀏覽記錄…還沒刪呢!萬一被人看見…”這種時候想著這個,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得可笑,但這最后的、關于一個普通死宅微不足道的、僅存的“體面”執念,卻成了支撐他最后一點“自我”的稻草。

不甘像暴雨后的野草般在他心中瘋狂滋長,但這脆弱的精神抵抗,在兩張裂到耳根、淌著涎液的巨口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兩張巨口中緩慢蠕動的肌肉組織,以及那些密集排布、如同鋸齒般閃爍著森森寒光的尖牙!那銳利的尖端在微光下,仿佛涂著一層粘稠的劇毒。

“嘔——!”一股無法壓制的惡寒直沖喉頭,胃液在腹腔里劇烈翻攪、灼燒,喉嚨陣陣發緊。生理的本能拼命對抗著眼前的可怖景象。然而,就在這劇烈的嘔吐欲望升騰到頂點的剎那,李長久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掃過那兩張非人的、猙獰丑陋到了極致的面孔,一種奇詭的、全然陌生的、如同來自深淵的饑渴感,卻陡然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惡心!

“怎…怎么回事?!”李長久自己都被這驟然翻涌起的瘋狂念頭驚得魂飛天外,幾乎以為腦漿被撞壞了。腦海中竟不受控制地、清晰地蹦出一個念頭——它們那腐爛的血肉、扭曲的肢體、流淌的涎液……看起來……竟然該死的好吃?!一種原始的、對“能量”的極致渴望瞬間攥住了他的靈魂!

“媽的!我瘋了?!絕對瘋了!!”他狠狠給了自己太陽穴附近一拳,試圖將這荒唐絕倫、人神共憤又令人作嘔至極的想法打散。拳頭砸在頭上,沉悶的痛感讓昏沉的頭腦稍微清明了半秒。“開什么天大的玩笑!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看一眼都要做噩夢的玩意兒,就算它們把我活撕了再打死我十次,也休想老子下嘴去咬一口!老子寧愿被吃得干干凈凈,化成它們的屎!也別想碰一下!!”他幾乎是咬著牙,從喉嚨深處擠出這帶著血腥味的怒吼。

就在這時,那個穿著破舊背帶褲、身形縮小的“孩童”怪物,異常詭異地抬起了那顆碩大的、比例失調的腦袋,喉嚨里發出一串非人的、嘶啞、尖銳卻又帶著某種怪誕模仿人類童音的呢喃:“爸爸…好餓…我要吃……”那聲音尖細扭曲,混合著貪婪野獸的低吼,像冰冷的毒蛇滑過脊椎,瞬間讓李長久全身的汗毛根根倒豎!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伴隨這滲人話語沖擊而來的,是他心中那剛剛還在抗拒的莫名吞噬渴望,如同被澆了滾油的烈火,轟然暴漲十倍、百倍!剛才還被理智死死壓制在角落的獸性欲望,此刻如同掙脫牢籠的兇獸,熾烈地在每一個細胞中奔騰咆哮!在那壓倒一切的、來自生命本源深處的饑餓感支配下,那兩個前一秒還猙獰恐怖、代表死亡的怪物形象,在他迅速充血、視野微微發紅的眼中,竟飛速地褪去了恐怖的外衣!它們的軀干扭曲出誘人的弧度,肌肉在皮下猙獰地蠕動,仿佛蘊藏著澎湃的生命能量!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雖然理智告訴他那絕對是腐臭——竟從它們扭曲的身體里散發出來,直鉆鼻端,在意識深處刻下了“頂級珍饈”、“極致美味”的烙印!那是饑餓了千萬年的饕餮眼中,唯一的盛宴!

他的雙腿像被無形的絲線拉扯著,開始不受大腦控制的、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向前挪動!他的雙手也不受控制地抬起,肌肉緊繃,指關節因為渴望而微微彎曲,如同要擁抱獵物……或者食物?那個方向,正是散發著誘人“食物香氣”的源頭!

“停下!給老子停下啊!!”意識的最深處,那僅存的、屬于“李長久”的最后一絲清明的自我在瘋狂吶喊、咆哮,試圖控制這具背叛了人類意志的軀殼。體內如同慘烈無比的戰場,饑餓獸欲掀起的滔天血海狂潮,與殘存的人類理性構筑的、此刻顯得如此脆弱的堤壩激烈地沖撞、絞扭、撕扯!每一塊肌肉都在因這巨大的對抗而劇烈顫抖、痙攣。他雙目赤紅欲裂,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牙齦滲出咸腥的血絲,靈魂都在瘋狂燃燒,誓死也要守住這條絕不可逾越的底線——寧死!寧被活活吃掉!也絕不當一個食尸鬼!這是他作為人類最后、也是最可悲的尊嚴!

就在這意志緊繃到極限、靈魂與軀殼激烈拉鋸、幾乎要將他徹底撕裂的生死剎那!那個背帶褲“孩童”仿佛感受到了獵物的動搖,動了!它四肢猛地蹬地,如同最迅捷的壁虎,那張裂開到駭人弧度的大嘴帶著令人作嘔的腥風,尖銳的、如同匕首般的齒鋒在慘淡的微光下閃爍著惡毒的光澤,精準而惡毒地朝著李長久此刻防御最脆弱、皮膚細膩的頸側大動脈噬咬而來!

千鈞一發!

世界仿佛瞬間被按下了慢放鍵。空氣凝固,聲音消失。李長久能清晰地看到涎液滴落的軌跡,甚至能感受到那尖銳齒鋒尖端撕裂空氣產生的冰涼氣流觸及他的皮膚。

就在那布滿腥臭涎液的巨口即將刺破他頸側嬌嫩皮膚的零點零一秒!一股深藏在李長久體內、如同沉寂億萬載火山般的、狂暴饑餓能量,終于在生死存亡的巨大威脅下,轟然爆發!

“嗡——”

并非巨響,而是一種沉悶到穿透骨髓、引發空間共振的低沉嗡鳴!一股難以想象的、強大到了極致又帶著毀滅與吞噬本能的力場,以他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那力量無形無質,卻帶著絕對的碾壓意志!

“噗——啵!”

一聲輕響,如同一個脹滿氣體的肥皂泡被輕輕戳破。沖在半空中的背帶褲小孩,身體如同被投入了宇宙終焉才能存在的毀滅洪流!從它的頭顱、上肢、軀干、下肢……凡是接觸、甚至僅僅是靠近李長久身體輻射出的那片無形力場的部分,開始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崩解、瓦解!

仿佛時間被加速了億萬倍,又仿佛構成它身體的最基礎粒子瞬間失去了相互作用的引力!血肉、骨骼、筋絡、連同那件破舊的背帶褲殘片……所有構成這只怪物的物質,都在以分子、乃至原子級別的規模被強行粉碎、分離、解構!這個恐怖的過程超越了物理學的范疇,快得超乎想象,視覺上就像那只小怪物被一種無形的、狂暴的能量硬生生碾成了粉末,然后在一瞬間被恐怖的高溫汽化!

最終,原地只剩下了一團粘稠翻涌、濃郁得化不開的猩紅色氣霧!這霧氣并非簡單的血霧,它充滿了活性,蘊含著被強行剝離、精煉的生命能量本源,如同找到了歸巢巢穴的億萬條嗜血毒蛇,狂猛地旋轉、糾纏、壓縮!發出低沉而貪婪的嘶嘶聲!最后,化作一道令人頭皮炸裂、散發著血腥甜香與腐臭混雜的赤紅洪流,爭先恐后、洶涌澎湃地倒卷著,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姿態,鉆進了李長久因劇痛和驚駭而微微張開的每一個毛孔!涌入了他的口鼻!甚至強行沖入了他的耳竅!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那個恐怖的小怪物,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徹底消失!連它滴落在地上的涎液,也瞬間被這恐怖的力場分解、吸收、吞噬,沒有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整個過程,從爆發到結束,僅僅是一剎那!快到李長久的思維都完全跟不上!

“不——!我…我的兒…兒子!!!”

目睹這完全無法理解的、比死亡本身更讓怪物感到恐怖億萬倍的終結方式,那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尸兄,發出了凄厲絕望到了頂點、幾乎將聲帶撕裂的慘嚎!那翻白的眼球深處,竟真的硬生生擠出了兩行渾濁粘稠、如同血淚般的粘液!喪子(?)的滔天痛苦徹底點燃了它最原始的瘋狂!

“吼——嗚嗷!!!!”

它爆發出遠超自身極限的速度和力量,肌肉在瞬間膨脹撕裂了工裝!四肢瘋狂蹬地,堅硬的林地被刨出四個深坑!整個人如同一輛失控的、燃燒著怨毒與絕望的裝甲車,裹挾著狂暴的腥風,那張撕裂到極限、帶著血淚的恐怖巨口張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喉嚨深處仿佛凝聚著一個黑暗的漩渦!它放棄了一切防御,帶著同歸于盡、玉石俱焚的極致怨念,要將眼前這個吞噬了自己“兒子”的惡魔徹底撕碎、嚼爛、咽下!

命運的諷刺在此刻達到了巔峰!

就在它即將觸碰到李長久身體的最后一瞬間——甚至它腐爛牙齒上滴落的涎液幾乎都要濺到李長久的臉頰——那股毀滅性的、代表著“吞噬”法則的無形力場再次憑空出現!如同最精密的宇宙級粉碎機般瞬間將它完全籠罩!

“噗——啵!”

相同的聲音再次響起。相同的結局如劇本重演。

微胖的中年男人甚至來不及將最后的怨恨完全宣泄,整個身體連同它爆發出的最后瘋狂力量,都毫無懸念地在那絕對力量的碾壓下,化作了另一團更大、顏色更深沉、粘稠翻涌如同血漿漩渦般的巨量血霧!

這團血霧蘊含著更龐大、更狂躁的生命能量,同樣帶著不甘與絕望的怨念嘶嘶作響。但它也無法抗拒那無形的、至高無上的召喚。滾滾匯入、融合進那已經進入李長久體內、并且正在瘋狂改造他身體和基因的血腥能量洪流之中,成為了這場詭異盛宴的第二個祭品。

“呃……”

吞噬兩只強大怪物所帶來的龐大、暴虐、充滿侵略性的能量洪流,瞬間在李長久原本脆弱不堪的人類身體里奔涌、沖撞、沸騰!那感覺像是要將他的每一寸肌肉纖維都撕裂、每一根骨頭都碾碎、每一顆細胞都撐爆!血管中流淌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滾燙的巖漿與鋒利的鋼針!皮膚下仿佛有無數條毒蛇在鉆動噬咬!劇烈的、超越承受極限的痛苦和一種詭異的、膨脹性的飽腹感同時沖擊著他的靈魂與肉體。意識如同一葉扁舟被拋入了能量的海嘯旋渦,隨時都要沉沒。幾秒鐘后,那痛苦的浪潮達到了極致,他眼前猛地一黑,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軟體動物,軟軟地向后倒去,“砰”地一聲,重重砸在冰冷的、鋪滿腐敗落葉的地面上,徹底失去了知覺。

……

……

……

(無盡的黑暗與混亂)

仿佛是置身于黑暗的、冰冷粘稠的海底。時間的概念消失了。混亂的記憶碎片和光怪陸離的恐怖景象如同失控的列車在泥濘的意識荒原上橫沖直撞:死寂森林的血色月光、撕裂空氣的恐怖爪牙、那張開到耳根的巨口、以及……那兩團鉆入自己身體的、粘稠、冰冷、帶著腥甜又惡臭的猩紅濃霧……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也許只是一瞬。一絲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意識,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刺破這無邊的粘稠黑暗,掙扎著爬向冰冷的現實。

“咳…嗬……”

李長久猛地睜開眼!瞳孔因為光線的不適應而驟然收縮,又被巨大的恐慌填滿。

昏黃的天光透過稀疏的、早已變得枯黃的枝葉灑下稀薄的光斑,在地面投射出斑駁搖曳的影子,如同鬼影幢幢。這微弱的光線告訴他,時間已經流逝了很多,至少過去了大半夜。

“我…這是在哪?…”他的聲音沙啞如同破鑼摩擦,每一個字都牽扯著咽喉深處的干裂劇痛。大腦一片混沌。

短暫的茫然過后,森林里發生的那恐怖絕倫的一切,如同封印解除的萬鬼獄海,轟然灌進他的腦海!亡命的奔逃、撕心裂肺的絕望、冰冷撞擊的劇痛……尤其是最后那兩幕烙印在他靈魂最深處的恐怖畫面——那兩個強大到讓他毫無反抗之力的怪物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蠟像般瞬間溶解、汽化!以及那兩團蘊含著它們所有生命本源的、邪異粘稠的猩紅血霧,如同嗅到血腥的億萬毒蟲,瘋狂鉆進他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感官之中!

那不是戰斗!那是…吞噬!是將對方的存在徹底消解、碾碎、然后納入己身!

“嘔…呃…咳咳咳咳…嘔……”巨大的生理和心理沖擊讓李長久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猛地翻身跪倒,頭顱深深埋下去,身體劇烈地痙攣著,喉嚨里發出拉風箱般的、撕心裂肺的干嘔。胃囊瘋狂地扭曲、抽縮、痙攣,灼熱的胃酸劇烈地倒流、灼燒著食道,仿佛要將五臟六腑乃至整個靈魂都嘔出來!額頭上瞬間布滿豆大的汗珠,混雜著不知是淚水還是涎液的液體滑落,滴在腐敗的落葉上,發出輕微的“噗嗒”聲。

然而,除了滿身冷汗、劇烈抽搐帶來的酸痛、劇烈咳嗽留下的血腥氣以及口腔里那深入骨髓的酸澀苦味,他什么實質的東西也沒能吐出來。那被強行納入身體的,是精純的、狂暴的、不容抗拒的生命能量,早已溶解滲透進他的每一粒細胞,根本無法剝離!這鐵一般的事實,如同冰冷的鎖鏈捆住了他的脖子——那兩個怪物,真的被他“吃”掉了……以一種更加詭異、更加徹底、更加不可逆的方式!

這個認知帶來的褻瀆感和非人感,讓他渾身冷得像冰塊,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冒著寒氣,每一個細胞都在無聲地尖嘯著抗拒。

“離開這里!必須馬上離開!”林間彌漫的、混合著血腥味和若有若無的、屬于尸兄的腐臭氣味,刺激著他敏感的神經。恐慌如同冰錐,狠狠刺入心底,催促著他必須立刻逃離這個吞噬掉怪物、也吞噬掉他作為“人類”身份的絕望之地。

他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身體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卻巨大的變化。那種劇烈的、深入骨髓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內部仿佛被重塑過的充實感。步伐變得前所未有的輕快有力,肺部那如同火燒刀割般的劇痛也消失了,呼吸順暢而悠長。最最關鍵的是,那股如同跗骨之蛆、曾讓他瘋狂想要撕碎一切的、啃噬靈魂的極致饑餓感,雖然依舊存在,如同背景音般在身體深處回蕩,卻不再像先前那樣失控暴走、讓他心智癲狂如野獸。它被暫時安撫、或者說……壓制了。仿佛剛剛飽餐一頓的猛獸陷入了饜足的沉眠。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臂。那一瞬間,他瞳孔猛地一縮。

原本因為長時間的奔逃恐懼、浸泡汗水和沾染污物而浮腫發白、布滿擦傷甚至快要潰爛的皮膚……此刻竟奇跡般地完全恢復了原狀!不僅所有的傷口(包括剛才被樹枝刮傷的細小血痕)都消失不見,皮膚變得無比光滑細膩!甚至隱隱透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溫潤光澤,在昏蒙的光線下,如同最上等的、帶著淡淡血色的羊脂白玉!這異常的光滑與完美,散發著一種非人的、詭異的吸引力,也在無聲地提醒著他——他和原來的李長久,已然不同!這異常的變化如同一盆冰水當頭澆下,讓他剛剛升起的逃出生天的一絲慶幸蕩然無存,心中警鈴瘋狂大作!

他艱難地移開視線,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具已然陌生化的身體,帶著滿心的恐懼、迷茫和一絲劫后余生的微弱慶幸,開始朝著遠離撞樹點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方向感模糊,他只是本能地朝著遠離血腥味的方位移動。腳下的枯葉變得濕滑腐敗,每一步都發出令人不安的窸窣聲。偶爾踩到小水洼,渾濁的泥水濺到褲腳上,那冰冷的觸感讓他一陣激靈,仿佛剛才被吞噬的血又淋到了身上。

夜亡命般的跋涉…

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在天光漸白、黎明前最后一抹深沉的黑暗即將被驅散的破曉時分,李長久終于踉蹌著、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片險些成為他葬身之地,也徹底改變了他存在形態的陰郁森林的邊緣。

視線豁然開朗!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像一桶混合著冰渣的深寒海水,將他剛剛燃起的、那一絲絲終于逃出森林地獄的微弱希望,瞬間凍結、砸碎!

殘破!死寂!荒蕪!

一座如同被巨人蹂躪、遺棄了無數歲月的城市廢墟,匍匐在遠方灰白、鉛云低垂的天空之下。天空的顏色是病態的,毫無生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本該車水馬龍、喧囂繁華的主干道,此刻死寂得如同冥府的甬道。廢棄的車輛被隨意丟棄,撞在一起,扭曲疊壓,銹跡如同干涸的血痂,密密麻麻地覆蓋在曾經光亮的車體上,堆疊成令人窒息的金屬墳墓。破碎的車窗玻璃如同巨大的獠牙碎片,在微冷的晨風中發出空洞的嗚咽。道路兩旁的建筑墻體大片剝落,露出焦黑的、帶著煙熏火燎痕跡的內核,上面布滿密密麻麻的彈孔和……大片大片干涸的、顏色呈深褐色甚至紫黑色的污漬——那是什么液體留下的?血液?腐液?無法形容,卻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空氣中彌漫著塵埃、腐朽木質、潮濕霉變的氣味,更濃烈、更無法忽視的,是那一絲若有若無、卻無比清晰地鉆入鼻腔、如同尸體腐爛發酵到中期的、令人喉頭發緊、胃部翻騰的惡臭氣息!災厄與破敗如同實質的污穢瘴氣,涂抹著目光所及的每一寸空間——斷裂的水泥鋼筋、傾覆的廣告牌、滿地狼藉的垃圾、塌陷的店鋪門面、甚至地上枯萎發黑的綠化帶……冰冷地、絕望地宣告著一個文明世界的徹底崩壞!

這不是他熟悉的那個霓虹閃爍、人流如織的現代都市!這根本不是他認知中的任何一個正常世界!而是一座巨大的、散發著腐朽死亡氣息的……末日墳場!

恐慌像蔓藤瞬間纏緊心臟。他下意識地踉蹌著后退一步,腳下踩碎了一塊半埋在泥土里的電子屏幕碎片,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怎么回事?……地震?戰爭?核……污染?”混亂的念頭在腦海中翻滾。他的雙眼在廢墟中瘋狂地掃視,試圖找到一絲熟悉的標識、一個還能正常運作的公共電視……或者,一個人?

就在這時,他的視線被不遠處墻角的一抹亮光吸引。在幾塊倒塌的預制板之間,一臺明顯經歷過劇烈沖擊導致外殼變形、但屏幕竟然奇跡般亮著的筆記本電腦半掩在塵土瓦礫里。它連接著似乎還沒被完全切斷的、纏繞在廢墟中的某處電源延長線?那屏幕倔強地閃爍跳動了幾下,最終穩定下來,顯示出一個破碎的新聞網頁界面(或許是網頁預存的緩存?),正停留在某個重大新聞條目上。

生存的本能讓他立刻撲了過去,完全顧不上那屏幕玻璃上的裂痕和濺上的黑褐色污點。他用微微顫抖的手指,小心地滑動那個不太靈光的觸控板(或者敲擊方向鍵),翻閱著那頁面上殘存的信息碎片:

“H市突發大規模不明病毒感染事件…目前的人員傷亡數字尚未完全統計公布,初步估算感染與死亡數字…極為驚人…官方通報已有至少數萬名市民確認感染變異…

政府緊急通告:所有市民請勿飲用未經處理的…自來水!水源已遭污染概率極大!強烈建議所有市民待在家中安全區域,緊閉門窗,絕對避免外出!一旦感染…病毒會讓感染者精神代謝發生嚴重紊亂…對大腦功能進行不可逆的破壞與改造…感染者將產生難以抑制的、對新鮮血肉…尤其是人類活體的致命渴望…

最新研究(未完全證實)顯示:感染者一旦成功捕食并吞食其他生物(不分種類),其體內病毒將迅速掠奪、融合被食目標的優勢基因片段,并在極短時間內完成肉體層面的…突變進化!融合的生物種類越多,個體基因庫越復雜,其變異方向越詭異,綜合能力亦呈幾何級數上升…其威脅程度將遠超普通感染者!網絡上,因部分‘感染者’表現出的百變特征與強大適應性…網民將其戲稱為‘大師兄’…

關于‘大師兄’弱點:初步觀察表明,其視覺系統在光線極度昏暗的夜間環境…退化明顯,辨識能力趨近于普通人……但其他感官(嗅覺、聽覺)可能極度強化…請務必警惕!

軍方緊急預案已經啟動!正規部隊已全面介入封鎖核心疫區并展開大規模清剿行動!各地救援與隔離措施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政府發言人反復強調:廣大市民請保持冷靜!切勿恐慌!相信我們最終能…控制住形勢…

國際主流觀點:此次由H市爆發的災難級事件…其病毒來源與傳播特性…嚴重挑戰現代生物學認知體系…極有可能…是…人類有史以來首次遭遇的、非自然形成的、針對碳基智慧生命的…定向生化攻擊事件?甚至有專家暗示…這可能標志著某種存在形態未知的‘域外文明’…向地球文明發起了實質性的…入侵行動?!無論結果如何,這都將是人類文明歷史進程的一個巨大…轉折點!”

一條條信息碎片,如同冰冷的子彈,高速旋轉著穿透李長久的大腦皮層,擊碎了他所有殘留的僥幸幻想,將現實最殘酷、最令人絕望的圖景粗暴地攤開在他眼前。

不是核戰,不是地質災難。是感染!是變異!是尸潮!是比喪尸恐怖片還要驚悚百倍的怪物橫行!是文明社會在幾天、甚至幾小時之內徹底崩塌的地獄畫卷!而這里…是H市!是那個在漫畫、動畫中描繪的怪物橫行、尸王統治、強者廝殺的恐怖世界!

“哐當!”李長久脫力般癱坐在地上,冰冷堅硬的水泥地面硌得生疼也毫無感覺。那臺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因為震動,閃了閃,最終徹底暗了下去。

最后一點光芒消失。

“尸兄…漫畫…動畫…吃人的世界…龍右…尸王…感染變異…”巨大的、海嘯般的信息沖擊讓他大腦嗡嗡作響,仿佛被重錘反復敲打,一片混亂的空白。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無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冷恐懼,像一只冰冷巨手,猛地攫住了他那顆還在微弱跳動的心臟,并且越收越緊。

漫畫里那毀天滅地、以人類為食、幾乎能等同于神話中滅世魔神的尸王龍右;那些只手擎天、動輒移山填海、呼風喚雨、擁有著非人偉力的絕世強者——如山似岳、悲天憫人卻又武力通玄的不朽大師;掌控光明圣堂、威震西方世界的六翼天使圣主;縹緲于塵世之外、一劍光寒的無憂劍仙;執掌地獄權柄、行走人間的魔君撒旦;浴火重生、俯瞰蒼生的不死鳥;深藏墮落秘典、蠱惑人心的恐怖天使;以及華夏頂梁、殺伐決斷、以凡人之軀對抗神魔的炎黃戰神青龍……每一個名字所代表的存在,都擁有著李長久這個普通死宅窮盡想象力也無法描繪其萬分之一的力量與殘酷!它們彈指間灰飛煙滅的,就是像他這樣的蕓蕓眾生!

在這個怪物才是主角、強者為尊、弱肉強食是唯一真理、動輒山崩地裂、城市傾覆的修羅場里,他李長久算什么東西?渺小的連螻蟻都不如!一陣微風就能吹倒的浮萍?不,是一粒被強者戰斗時掀起的能量風暴輕易碾成虛無的塵埃!

“難如登天…這簡直是比地獄開局還要地獄一萬倍的絕境開局啊…”李長久絕望地閉上雙眼,喉嚨里擠出嘶啞難聽的、近乎崩潰的干笑聲,苦澀地咧了咧嘴角,嘗到了咸澀的淚水味道。他抱著膝蓋,蜷縮在這片冰冷絕望的廢墟角落,巨大的恐懼和茫然幾乎要將他徹底吞噬。

但隨即,一個在森林中就隱隱浮現、卻被他拼命壓下的、更加驚悚卻又直指核心真相的念頭,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他混亂的思緒,帶來了徹骨的寒意:

“等等…我現在身體的狀況…不知痛楚(背部撞擊的重傷在醒來后完全消失)…匪夷所思的快速自愈(全身傷口消失)…皮膚變得…不像人類…還有那股詭異的、對‘食物’的渴望…以及…吞噬掉那兩個怪物的能力…”

他猛地再次看向自己那雙在破曉微光下顯得過分白皙、溫潤如玉的雙手。清晰地回憶著森林中,那兩具兇悍強大的怪物瞬間化霧、然后被自己“吞噬吸收”的每一個恐怖細節。這整個過程,不正是新聞和漫畫(記憶中被喚醒的設定)里描述的、“尸兄”們為了進化而進行的“掠食”的核心表現形式嗎?!只是他的方式,更加霸道、更加徹底、更加詭異!

一個令人血液結冰的結論,幾乎要從他顫抖的唇齒間蹦出,卻又被他死死咬住。

“難道…我TM自己也已經變成了一個…‘尸兄’?!還是那種專吃其他尸兄的特殊品種?!”這個結論讓他渾身瞬間冰冷僵硬,如同被埋進了萬年冰窟!血液仿佛凝固成冰晶!意識像在深淵邊緣搖搖欲墜!

他曾是人類!一個再普通不過、甚至有點廢柴的人類!現在,他卻成為了那些他最恐懼、最厭惡、做夢都想逃離的怪物的…同類?!而且,他似乎比大多數剛剛變異的普通尸兄還要詭異恐怖——他在吞噬同類!這簡直是尸兄中的異端!怪物里的魔鬼!一個連怪物都可能畏懼的存在!

這個認知帶來的巨大身份錯位感、褻瀆感、自我厭惡感、以及深不見底的孤獨恐懼感,幾乎讓他窒息昏厥。

“不…一定不是…一定還有哪里不對…”最后的本能在做最后的掙扎。他強迫自己冷靜分析,試圖抓住一絲證明“李長久”還存在的東西:“如果我也成了尸兄,為什么我的神志…相對清醒?我不僅記得自己是李長久,記得穿越前的社畜人生、看過的小電影、擔心過的瀏覽記錄…我甚至沒有變成只靠著吃人本能驅動的行尸走肉?!我還能思考!還能恐懼!還能痛苦!還有羞恥心!還想……活下去?”

這個關鍵性的差異,如同無邊黑暗中出現的一絲微光。難道…是在變異/融合/獲得能力的某個環節中,某種未知的、概率無限接近于零的、無法復制的奇跡發生了?也許是那顆來自異世的靈魂?也許是能量吞噬時發生的異變?總之,某種原因導致了他大腦的核心功能——自我意識、記憶、思維邏輯能力——得以在病毒改造和能量沖擊中保存了下來?沒有像普通感染者那樣徹底被原始的嗜血欲望淹沒?

他成為了一個擁有著清醒人類意識、可以思考、理解自身處境的……特殊感染者?特殊尸兄?

如果這個推測是真的……那么,他現在所擁有的能力——那能瞬間抹殺其他尸兄的“吞噬力場”、那遠超常人的自愈力和身體素質強化、那通過吞噬獲取能量和進化的潛能……這些力量,雖然來源邪惡、過程恐怖,雖然代表著“李長久”舊有身份的死亡……卻實實在在地,成為了他在這片比地獄還要殘酷的末世墳場中,活下去的最基礎、也是最關鍵的資本!

力量!

在這個弱肉強食、步步殺機的世界里,沒有力量,連掙扎的資格都沒有!而他現在,擁有的起步力量,就遠非普通尸兄可比!這甚至可能成為一張保命的底牌?或者…一張通向更恐怖深淵的單程票?

生而為人的身份認同感如同老舊建筑的承重墻,在現實殘酷的轟擊下轟然倒塌!巨大的迷惘、失落、自我否定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包圍。作為一個“人類”的“李長久”,在這個瞬間,似乎已經死在了那片黑暗的森林里。活下來的,是一個披著“李長久”皮囊的、需要靠吞噬怪物才能活下去的……異類。

然而……感受著體內那股尚未完全平靜、如同在血管里奔涌的灼熱溪流般的力量涌動;感受著肺部輕松呼吸帶來的活力;感受著曾經傷痕累累的身體如今充滿的力量感……那份對死亡的恐懼、對存在的執著,竟不可思議地壓倒了所有的復雜情緒!那是最原始、最強大的生命本能!

活下去!

無論變成什么!無論代價是什么!活下去!這是他唯一的選擇,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活下去的強烈欲望最終壓倒了一切道德拷問和身份迷惘。他不再是那個普通的、朝九晚五(或者宅家碼字)的李長久了。但在這個尸兄橫行、強者為尊的異界地獄,以一個非人存在的身份,小心翼翼地、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艱難求生……這,或許就是他現在的唯一真實,也是最卑微的抉擇。一個被迫接受、不得不為的命運。

而且在說了,像他這種保存著完整獨立意識和理性思維的“感染者”,無論從內在還是行為模式上,都更接近一個擁有特殊能力的“強化人”,只是力量的獲取與提升方式,過于駭人聽聞。他依然可以思考,可以感受,可以做出選擇。這殘留的人性,是否就是他區別于真正怪物的最后一道防火墻?也是他掙扎著證明“李長久”這個存在并未完全消亡的最后執念?

黎明前的寒意更甚了。風卷起城市的灰塵,如同幽靈的嘆息。李長久緩緩地從冰冷的地面上站起。那臺報廢的筆記本電腦徹底陷入沉寂的黑暗。

他環顧這片巨大的、死寂的、滿目瘡痍的末日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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