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縣城的早晨是被煤爐煙氣喚醒的。

副食品批發市場出入口兩旁，幾個賣早餐的推車小攤排成兩行，煤爐之上或架著油鍋、或鋪著鐵板、或疊著蒸籠，熱氣蒸騰，香味彌漫。

謝安海坐在附近一棵梧桐樹下，周圍擺著五副擔子，抬頭望著弟弟們在早餐攤前流連忘返。

過了起碼二十分鐘，弟弟們終于回來了，各自手里都抓著幾樣吃食，在他面前排成一排。

謝安湖搖著手里油紙包著的早點，問道：

“哥，油鼓、油條、麻球，糯米飯團、炒米粉、蒸米糕，還有大肉包、小籠包和馬店煎包，我們每樣都買了兩份，你要哪樣？”

“給我一個油鼓。”謝安海道，“這么多，你們吃得完嘛？”

謝安構連忙接過話；

“絕對吃得完，我們四個飯量都大，是那個......安棟，那個詞叫啥？”

“飯桶。”謝安棟往嘴里塞糯米飯團。

“對，飯桶！”謝安構興奮道，“十一哥，有錢的快樂我算是知道了，想吃啥就買啥，花錢都不眨眼！”

謝安海頓時被噎住了，猛咳了幾聲，翻了個白眼。

自家堂兄弟都這副鬼樣子，不掃盲能行嗎？

任重而道遠啊！

吃完早餐，五人挑著擔往吳記副食品批發店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謝安湖忽然停下腳步，指著路邊喊道：

“哥，你看，這不就是那家賣假貨的？”

謝安海轉頭一看，只見一家店鋪大門緊閉，門上連同招牌都被人潑了不明污物，依稀能辨認出“翠花日用百貨”六個字。

邊上有一家同樣賣百貨的店鋪，一位大娘正在門外擺放貨物，聞言轉過頭來，笑問道：

“后生，你們也知道這家賣假貨？”

“對，聽說過。”謝安海道，“這家店不開了嗎？”

“開不下去了唄！”大娘嗤笑道，“張翠花賣假洗頭膏，顧客發現后上門索賠，第一次市場幫忙調解了，第二次居然打傷顧客，然后人被抓了，店面也被潑了臟東西嘍！”

大娘說著，忽然一愣，面露猶疑道：

“后生，我好像見過你......你就是那個發現張翠花賣假貨，然后當著大家的面，把她當猴耍的后生仔吧？”

“阿嬸，是我，您記性真好！”謝安海點頭笑道。

“哎呦，印象深刻呀后生！”大娘拍著大腿道，“我早就看張翠花不爽了，你幫我報仇解恨了啊！對了，你們要買百貨不，我這啥都有，給你打折！”

謝安海連忙拱手道：

“謝謝阿嬸，我們還真要買點百貨，不過得先去送貨，待會兒再來找您吧。”

“好咧，只要你來，我一定給你最優惠的價格！”大娘興高采烈，拍著胸口保證。

謝安海帶著弟弟們繼續前進，不一會兒便到了吳記副食品店。

吳老板正坐在柜臺后看書，聽到腳步聲便抬頭望了過來，先是一愣，而后起身驚喜道：

“阿海，你咋這么快就來啦，我還以為要等到周末！”

“叔，我第一批筍干曬好了，這不就急著送來給您檢驗嘛。”

謝安海放下擔子，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雙手遞到吳老板面前：

“叔，這是我老師和師娘的回信，說挺重要的，要我第一時間交給您。”

吳老板接過信，拆開掃了一眼，而后掏出眼鏡邊戴邊道：

“我先看信，你們自己找椅子坐一會兒，想吃啥隨便拿，不要客氣！”

四個弟弟各自搬來一張凳子，規規矩矩坐好，沒人真去拿東西吃。

謝安海則抓了一大把干炒扁豆，給弟弟們每人分了一點，而后背著手在店中踱步，打量著布局和商品，耐心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吳老板放下信，抬頭問道：

“阿海，你這次帶了多少貨？”

“500斤，都是一等品。”謝安海道，“您先檢驗下品質，再稱重？”

“行，我瞧瞧。”

吳老板隨意挑了個麻布袋，打開后抓出一小把筍干，舉到鼻前嗅了嗅，而后攤在手心仔細觀察。

片刻后，他抬頭望著謝安海，微皺著眉頭道：

“阿海，這十袋都是這種品質嗎？”

弟弟們聞言，頓時停止吃豆子，齊齊抬頭望了過來，面露緊張之色。

謝安海心中卻毫無波瀾，笑著點頭：

“對，我們仔細挑揀過的，不符合規格標準的都降級了。”

吳老板沒有說話，彎腰拆開另一袋，仔細檢查一番，而后拍拍手掌，嘆了口氣道：

“阿海，你太實誠了，這樣做生意會吃虧的！”

弟弟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謝安海也驚訝道：

“叔，怎么說？”

吳老板拍拍他的肩膀，搖頭笑道：

“別人都是壓著標準下限定級，還會摻雜一兩成品質好些的二等品，一般人也看不出來。”

“你倒好，不僅不摻雜，還超過標準一大截。你知不知道，這里面至少有兩成是能摻到特等品里賣的？”

“叔，我不做假冒偽劣的事。”謝安海坦然道，“我也有符合標準但品質稍差些的一等品，將會批量賣給供銷社，而給您的這些當然要最好的。”

“行吧，你確實像是世恭和榕榕教出來的。”吳老板道，“但我也不能太占你便宜，昨天供銷社一等品的收購價是2.25，我們原本約好便宜2毛，但這種貨我不好意思壓價，就按原價算。”

謝安海連忙搖頭拒絕：

“叔，我們白紙黑字約定好的.......”

“你不要多嘴，聽我的。”吳老板打斷他，“你們幫我過下稱，然后在袋子上標好具體重量，再搬到倉庫里。”

說完吳老板便轉身回柜臺后去了。

店里有大臺秤，謝安海招呼弟弟們幫忙稱好重量、打上標記，搬進倉庫找了個角落堆放好。

做完這一切回到店面，吳老板已經準備好一個信封，遞了過來：

“里面是1125塊，你數數。”

謝安海雙手接過，用力捏了捏，激動道：

“叔，不用數，我能感受到它的重量！”

沒錯，這是重生以來，真正靠自己賺的第一筆大錢，感覺比馮哲那個8888的大紅包還要分量十足！

這種靠自己賺錢的感覺，真的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