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沒有想到上午剛見過蘇茜，下午這么快又能碰上。

她就坐在講臺邊的單獨座椅上，帶著微笑掃視著考場里的所有人，沒蹺二郎腿，也沒弓腰駝背，她只是規規矩矩的把手疊放在膝蓋上，和身體形成了一個三角支撐。

不需要維持紀律，有一種神奇的魔力，類似于幼兒園老師喊著“讓我看看哪位小朋友表現的最好”那樣，臺下的所有人都會自覺的保持沉默順帶坐的筆正。

路明非是考場的1號，不需要找，但他習慣性的進考場看眼黑板的分布情況，發現沒有后又開始用視線搜索課桌上的名卡。

“路明非”。

簡單樸素，一點多余的花哨都沒有。

他看了看四周，大家好像都用了時髦的英文名，雖然他們本來就是外國人，但在這所全面普及漢語的學校怎么能不統一用中文名呢，差評。

如果他們起中文名會起什么，路明非無所事事，頭腦放空，思維逐漸發散開來。

愷撒是金發，又是學院中閃閃發光的明星，沒錯就是“金閃閃”，貼臉宣友不會失敗，符合原著；芬格爾，可惜不能姓“狗”；零，她這樣的人在國內的瑪麗蘇小說里應該起名“雪之雪雅殤雪”。

糖度疑似有些太高了。

考試還沒有開始，場外原本有人群三三兩兩聚合著，見狀也跟了進來，但他們沒有回自己的座位。

一個黑色卷發，瞳孔黝黑深邃的男孩走到了路明非的桌前，他的身后還烏泱泱的跟著一幫人，或者說是，擁躉。

他們用狂熱的眼神盯著路明非，那眼神仿佛他是什么剛上桌的東坡肉，孤零零一塊落在桌上，餐盤撞了下桌，表皮還“Duang”了一下，周圍如饑似渴的食客像月夜下紅眼的狼人眼里閃著猩光。

“你好，我是奇蘭，你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男孩的眼神極其狂熱，人幾乎都要貼在他身上，但奇蘭似乎已經很克制了，眼珠子定定的看著他，一轉不轉。

這幫人不像來簽名，更像是要債，今天你不簽名你就出不了這個門了。

但他們的眼里又確乎是崇拜的眼神，狂熱的和被洗/腦了似的，這些人都用統一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看向他，說實話比起被要簽名的歡喜，更多是“恐怖谷效應”的毛骨悚然。

到底是誰把這么些玩意兒塞進考場的。

路明非簽著字，用的鉛筆，他甚至想用藍筆，但怕意味過于明顯，這些家伙萬一撈了他的簽名去辦貸/款還寫他名下怎么辦。

路明非有些小心眼的想著，但他稱其為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是新生聯誼會的代理委員奇蘭，我想邀請你加入我們，作為我們的領袖，引導我們……”

“考試即將開始，請大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感謝蘇茜非常及時的喊話，女孩清了清嗓子，用溫和的聲音提醒所有人。

“在考試開始前，請大家關閉自己身上所有的電子設備，這些常識應該不需要我來提醒，但我希望大家注意一點。”

風紀委員會的曼斯坦因教授也適時的拿著黃褐色的試卷密封袋從門外走了進來。

“作弊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行為和道德敗壞，我們堅決徹查所有作弊嫌疑問題，你們的師兄師姐也嘗試過許多天才的設想，只是可惜他們都無一例外的失敗了。”

曼斯坦因教授說到這里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當然，如果你自認有足夠的水平和承擔后果的勇氣，我也不介意在清退名單上再添一人。”

“考試正式開始。”

廣播里突然發出了諾瑪的聲音。

路明非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了他，他的腦子甚至已經會在后面自己補上“請老師分發答題卡”的聲音。

路明非拿著單薄的試卷往后傳，坐在他后面的是零，皮膚與周圍五花八門的顏色形成了鮮明對比，只是白的發冷。

女孩的頭發是麻花辮的變種，路明非不認識，他的認知只停留在馬尾辮、麻花辮上。

路明非沒和她打招呼，只是微微點頭示意，他們唯一的交流也只有蹭飯。

試卷上空白一片，他其實有些懷疑卷子密封的意義在哪，之前拆封試卷的時候他還想著怎么沒有例行展示封帶，如此看來也確實沒有必要。

一些細碎的嘈雜聲音在教室里滋生，尤其是在教室“變形”之后愈演愈烈。

玻璃窗戶被黑色的幕墻封死，輕微的電機驅動聲不絕于耳，取代光源的是從前向后依次亮起的燈。

“在本場考試中，討論是允許發生的，但不許抄襲別人的答案，希望大家自覺遵守，畢竟不會有人希望被諾瑪逮到。”

曼斯坦因教授說著就離開了教室，蘇茜也跟著出去了，經過他身邊還小聲喊了句“加油”。

人總是在這種時候顯得矛盾，譬如蘇茜一邊告訴他考試結果早就定好了，連復習的必要都沒有，一邊又為他考試加油，盡管這只是一個客套的禮貌性的問候。

譬如他一邊說著“S”級沒什么用，一邊也會認真準備，隱隱有些激動和欣喜，當然主要不是為了十萬美刀的獎金。

絕對不是。

廣播里，《挪威的森林》突然響起，路明非覺得芬格爾師兄誠不欺他，學院連背景音樂都懶得做修改。

教室里有幾個人聽的入迷，跟著音樂一起有勁兒的擺動著腦袋，頭發上下飛揚，脖子轉的飛快。

也許他們是千百家夜/店中決勝而出萬中無一的蹦迪高手，不然他很難想象有什么精神狀況正常的人類只是聽著音樂就能嗨到這種程度，哪怕有人告訴他這倆家伙進考場前磕嗨了他都能沒有絲毫障礙的接受。

又一個人站了起來，是巴西戰舞，腿腳在空中劃著弧線，但很快它們應該就會與桌腳發生激烈碰撞；跳大神的，演著儺戲請神上身的；還有些“烏拉烏拉”的，不知道是古代神秘祈火儀式還是瘋狂食人族感謝上天的饋贈……

考場化身為瘋狂動物園，地獄繪圖在每個角落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