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燈光刺眼睛生疼。
可祁念卻感受不到。
今天早上，祁念的蜜月旅行剛剛開始。許沉租了一輛跑車，說要帶她沿著海岸線看最美的日落。這一切仿佛就在剛剛，她依舊清楚的記得他開車時的所有動作，還有因為高興而露出來的酒窩。
然后是一輛失控的卡車向他們沖來，頓時刺耳的剎車聲，撞擊聲充斥著她的耳膜，祈念只覺得世界天旋地轉。
意識回籠之際，她看著醫護人員為自己蓋上白布，整個過程安靜得可怕，只有心電監護儀被關閉時發出“滴”的一聲。
不遠處，祁母早已泣不成聲，祁念嘗試著觸碰母親顫抖的肩膀，手指卻穿過了那具溫暖無比的身體。
原來死亡，沒有痛感，沒有溫度，可以看見一切，卻沒有辦法參與其中。
這時祁念不受控制般的，往樓上飛去，一層一層，最后停在了手術室里。
“血壓還在掉！準備腎上腺素！”主治醫師突然大喊。祁念循聲望去，看見手術臺上的許沉正在大量出血，監護儀上“滴滴”的響個不停。
她撲過去想按住出血的地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掌穿過他的身體。鮮血浸透了許沉的病號服，在潔白的床單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紅色。
“不…不要…”祁念無聲的哭喊。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許沉胸口浮現出微弱的藍光。
那是一個模糊的電子時鐘投影，正在倒計時：71:59:58……71:59:57……
“祁念女士。”
一個機械化的女聲突然在空蕩的手術室響起。祁念轉身，發現身后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穿白色制服的女人，沒有實體，她的面容完美得不真實，嘴角保持著精確的十五度上揚。
“我是系統'重啟'的代理人。據計算統計，許沉先生的生存幾率目前為3.7%。我們可以幫助許沉先生恢復意識，條件是……”
祁念的指甲陷入掌心，“條件是什么？”
“你需要回到過去，具體一點，是許沉高三下學期至大學開始第一個月這段時間，這是你們相遇的特殊時段。在此期間，你不能讓他對你表白成功。如果你能做到，現實中的許沉就會醒來。”
祁念望向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許沉。
他右手無名指上的婚戒沾著血漬，是他們蜜月第一天在小作坊里親手打造的。祁念還記得當時許沉興沖沖的將高額定制的戒指取下，換上這個簡單并且還有些扭曲的戒指，他說：“老婆親手打造的戒指是所有昂貴戒指都無法比擬的。”
“為什么不試試呢？”女人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對你而言是過去，對我們而言只是一段可以幫助我們研究的代碼。另外，除你之外，那個時空里的所有人都是高級人工智能，他們會趨向原始數據行動。”
祁念的注意點卻不在這里，“為什么不能讓他表白？”
“這是規則。”女人決絕，“接受或拒絕？你有十秒決定。十、九、八…”
“我接受！”
祁念的回答脫口而出。她還沒來得及思考更多，眼前一黑，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粉筆灰在陽光下飛舞，班主任老張正在黑板上寫著三角函數的知識點。
祁念低頭，看到的是實體的自己，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桌上攤開的正是數學復習合集，所有的一切都是無比熟悉。
“祁念！發什么呆呢？上來解這道題！”
老張喊道，祁念渾身一顫，手中的中性筆“啪嗒”掉在課桌上。
教室里五十多雙眼睛齊刷刷轉向她。
她緩緩站起身，雙腿像是被灌滿了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所有感官在此時無限放大。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祁念甚至都沒有準備好，腦中的理智和眼前的畫面相互交織。
這一切都是那么真實。
經過第三排時，她聞到空氣中飄著辣條的味道，是坐在過道邊的同學在偷吃零食，這個細節如此鮮活，讓她的眼眶突然發熱。
窗戶邊是同學從家里帶來的植物，她帶來那盆的綠蘿正沐浴著陽光，似乎還在微微擺動。
祁念從講臺上拿起粉筆，發現自己的指尖還在顫抖，粉筆與黑板接觸的瞬間就斷成兩截。教室里響起幾聲竊笑。
“緊張什么？”老張皺眉推了推眼鏡，“平時這種題你不是解得很快嗎？”
祁念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心情盡量平復。她重新拿起粉筆，強迫自己看向題目。這是道經典的余弦定理應用題。曾經，她閉著眼睛都能解出來。
祁念在腦中瘋狂搜刮對應的知識點，好在有投影儀上的助攻，她以極短的時間想出來這道題的解法，熟練的寫著步驟。突然，她聽到后排傳來椅子的吱呀聲，原來是有人調整了坐姿。
這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議。
“解完了。”她輕聲說，退后一步時袖口不小心碰上了黑板，蹭上了一點粉筆灰，祁念拍了拍袖口，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見隨之揚起來的塵埃。
“步驟完全正確。”老張滿意地點點頭，卻在看到她慘白的臉色時頓了頓，“身體不舒服？”
祁念搖搖頭，轉身往座位走。就在這時，她的看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許沉正單手支著下巴，另一只手轉著那支她熟悉的黑色鋼筆。陽光灑在他的肩膀上，給他鍍了層金邊。
十七歲的許沉。
活生生的許沉。
當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時，許沉微微睜大了眼睛，轉筆的動作停了下來。
祁念的呼吸停滯了。許沉歪了歪頭，沖她露出一個微笑，就像從前每次在走廊偶遇時那樣。他左臉頰若隱若現的酒窩，甚至校服領口沒翻好的一角，所有細節都精準得殘忍。
祈念突然踉蹌一下，差點坐到了地上。林小滿連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小聲問：“你沒事吧？”
祁念搖搖頭。坐下時，她聽到后排傳來陳銳壓低的聲音：“沉哥，看入迷了？”
許沉沒有回答，但祁念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她的身上。
講臺上老張還在講解題目，嘴巴一張一合，但是祁念卻什么都聽不見，好似兩人之間隔了一塊透明的隔音墻。
直到周圍的同學開始翻找試卷，祁念也將手伸入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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