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漸昏,薄霧縈繞洞天觀外。
胡唯根端坐石階,青衫垂落,周身氣息漸斂。
林先征攜林氏眾人立于一丈之外,目光沉靜。
眾人屏息環立,見證這位外修初習《無為氣訣》之景。
“正坐調息,閉目生意。”林傳音朗聲誦讀,清音如玉,“每吸,觀想毫尖蘸墨,引天地清氣入筆;每呼,墨落紙面,氣沉臍下三寸......”
胡唯根眉間漸現細汗,十指微顫如風中竹葉。
山風過處,鬢間銀絲拂動,更顯其凝神之態。
“唯根兄,先求意動!”林先征聲若沉鐘。
但見胡唯根鼻息漸勻,眉間川字緩緩舒展。
指尖顫意漸止,額上汗珠亦被山風拭去。
一刻光陰流轉,數縷墨色氣息自虛空浮現,若隱若現,如游絲浮動。
眾人凝神,唯聞松濤陣陣。
又過半刻,山風漸止,
虛空中的墨絲忽地一顫,隨即如煙消散。
此時,胡唯根猛然睜眼,面色微白,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眾人雖驚,卻又不敢多言,只等胡唯根開口,
胡唯根緩緩吐息,掌心朝上,一縷墨氣與一道青光如游魚般糾纏不休。
“《無為氣訣》與我青龍觀心法相沖,兩氣相搏,我盡力嘗試,卻仍難以久持。”
“那......”林先征摩挲指腹,道,“唯根兄可有解法?”
胡唯根深吐一息,站起身來,道:“若是硬用功法維持,只會引起反噬。”
“如此說來,天佑和天德豈不是不能兩法并修?絕不能讓兩個孩子冒險!”林傳音滿臉憂心。
一旁的林先征此時也陷入了冗長的沉默之中。
“不過”胡唯根合上掌心,墨氣與青光交融之際,便徹底崩散,“并非沒有解法。”
“唯根兄請說!”林先征道。
“若要調和兩家功法,需要一個媒介,
這個媒介可以是修為比我等更高的修士,以其靈氣為橋,使兩家功法匯聚靈氣之中,
再重新注入天佑天德體內。
此法最佳。”
然而,眾人聽了,臉色卻愈加難看。
“大乾之世,去哪里找比我們修為還高的修士?”劉夕兒道,“我們之中,你與先征平起平坐,也是不符合此法的要求。”
胡唯根點點頭,眉間憂色更深,思忖片刻,才繼續道:
“折中的辦法并非沒有,只是需要找到一件法器。”
“怎樣的法器?”
“我在青龍觀時,曾在書經中看見有一法器名叫‘引息玉’,
書上說此玉乃以吸收日月精華的靈石煉化,修士以玉石為橋,可同練數門功法!
但此等法器,連師父都未曾見過,這世間也不知道去哪處可尋此物。”
“聽起來,這個所謂的引息玉比修士還要難尋......”林傳音喃喃自語。
正當眾人陷入難境之時,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林十七從人群中探出頭來,腰間銅錢隨著動作叮當作響,他摸了摸胡子,試探道:
“要不......去黑市碰碰運氣?上林鎮黑市最近來了一批新貨......”
“胡鬧!”
林十七話未說完,便被林先征堵了回去。
“鬼市魚龍混雜,若明目張膽地尋找‘引息玉’,
豈不是將我們修士的身份暴露出去?
況且,那黑市之中,多的是贗品,十七兄......這個你應該清楚。”林先征并沒有給好臉色林十七看。
見林先征如此反應,林十七也只好訕訕退后,不再作聲。
一旁的劉夕兒卻忽然開口,
“先征,其實此法并非不可試。”
林先征目光驚詫,道:
“我們雖能短暫屏隔體內墨氣,不讓邪士發現,但尋那法器之人必定是修士,如此一來,那黑市中的耳目定會......”
“可是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
“我......”林十七躲在人群后,再次懦懦道,“我在黑市有一熟人,他應該可以幫我們......”
這一次,林十七卻是被周四娘打斷,
周四娘下巴一揚,雙眼一斜,道:“方才族長不是還說讓我們十七不要插手么?我們十七肯定不會插手的,今天若是沒什么事,我們就先回去了。”
說罷,周四娘拉起林十七,轉身就朝桃花潭的方向走去。
“站住!”
林傳音厲聲喝住兩人,
“周四娘,你若是如此,便不要再留在拙仙山了,想必你是不需要洞天觀的庇護的,日后邪修找上門來,你就帶著你家長水,看看哪里能躲,就躲哪里去吧!”
“你!”周四娘雙手叉腰,轉身就和林傳音對罵起來。
“你這個生不出蛋的潑婦,活該你被前夫家趕出家門!”
“周四娘!你說什么!你再說一次!我是主動和離,我沒有被休!”
“你爹你兄長都死了,休不休的還不是你自己說了算!說知道啊!”
“周四娘,你,你不要太過分!”林傳音握拳怒目,一股墨氣已經在指尖纏繞。
“呦呦呦,怎么了,就憑你那點修為,還想打我不成?來來來啊,打我啊!”
周四娘罵著,順手就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在林傳音面前胡亂揮舞,全然不顧林十七的阻攔。
“砰——”
一聲悶響,一道金光從胡唯根手中射出,
一張符箓如利刃般劃過,將周四娘手中的木棍一分為二,其中一半掉在地上,砰然作響。
“啊!——”
周四娘驚叫一聲,滿臉驚恐,愣在原地。
林傳音也被胡唯根的舉動定住,指尖墨氣不知何時已經消散,
她定定地看著胡唯根,眼中似有星芒。
周四娘見林先征和劉夕兒并沒有幫自己說話,她又惱又急,卻又不敢再次輕易發作,
只得捂著胸口,癱坐地上,哭喊起來,
“欺人太甚啊!欺人太甚啊!不止林家欺辱我,連一個外姓之人,都開始欺負我們了啊!林十七啊,你個窩囊廢啊......”
一旁的林貞貞看了,趕忙上前安撫,卻被周四娘一把推開:“你個假惺惺的玩意,別靠近我!”
林貞貞被推倒在地,雙眼泛紅,卻沒有哭出聲來。
劉夕兒扶起林貞貞,對著周四娘怒斥:“你惱我們也就罷了,貞貞是你看著長大的,你怎能如此對她?”
“我為何不能?你是她娘還是我是她娘?!”
“好了!”林先征用力喝止,怒瞪周四娘,她方才住了嘴。
林先征怒哼一聲,轉身拂袖走回觀中:“明日,我和唯根,和十七,一起去一趟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