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宇宙的呼吸,而我們,是那一次窒息中的回聲。”
——宇宙檔案局回響體訓練手冊·序言
林夜在坍塌的城市中走了三十分鐘,街道空無一物。空氣干燥、死寂,甚至沒有風——這在一顆行星上極為反常。
他注意到,周圍建筑的破損模式并不一致:有些結構似是因地震倒塌,有些則像被熔化,還有幾棟則完全“消失”了,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那是一種林夜再熟悉不過的跡象——暗光侵蝕留下的時間扭曲痕跡。
他蹲下身,手掌貼上地面,試圖通過“信息溫度”回溯這片區域的歷史殘余。
信息溫度,是指某段物理存在所留下的信息密度殘痕。回響體可以“觸發”這些信息,就像從塵埃中讀出一段錄音。
電流刺入神經,林夜眼前浮現出短暫的閃影:
一條街道在某個時間節點上突然改變材質,從金屬結構變為木質結構。
一個孩子在街角奔跑,轉頭時五官模糊如水墨未干。
天空突然布滿螺旋云團,而太陽被數百個光點所取代。
那不是記憶,是信息幽靈。
林夜喘息著抽回手。片刻間,他被不同時間層的片段覆蓋,幾乎迷失方向。
他知道,瑟忒斯不是自然演化的星球,它像是某種“模擬體”或“廢棄劇本”,被放逐到宇宙的邊緣,用來隱藏一個文明最不愿承認的未來。
這時,他的腕表震動。不是檔案局的頻道,而是——量子回響層。
那是他自己才擁有的權限層面,用于接收從“未來的自己”處轉發的信息殘片。
信息很短,但清晰地排列著一組指令:
“前往地層深處,坐標:N88° W141°。”
“你需要看到它。”
“你在未來,會明白。”
——林夜 A41分支(+27光年)
林夜望向城市中央,那是一棟未完全倒塌的大樓遺址,底部露出一個金屬地道入口。銹蝕嚴重,卻隱約可辨識出檔案局舊標志。
他一瞬愣住。
宇宙檔案局,在這顆星球上建過前哨站?
但這顆星球,在局方數據庫中卻完全被歸類為“未開發”,甚至不屬于“文明接觸帶”之列。
林夜再次陷入沉思。或許這一切,正是那段信息的重點:檔案局也曾來過,并選擇掩蓋。
林夜啟動手套上的“相位切割器”,用光粒震蕩將門封解離,進入地道。內部幾乎全黑,只有地板殘余能量網發出微弱的藍光,像溺水者最后一口呼吸。
他順著能量線行進,最終來到一個半塌的圓形房間,中央是一塊異常完整的透明石碑,懸浮在空中。
他靠近,碑面自動激活,投射出三維立體文字:
“致后世回響體。”
“如果你能看到這個,說明我們失敗了。”
“我們嘗試建立一個文明,記住宇宙中那些會被遺忘的。”
“可‘它’不允許我們這么做。”
碑文顯示出一個模糊圖案,一個形似人眼卻充滿非對稱結構的圖騰。林夜一眼認出,那是**“暗光”第一次出現時殘留在信息場上的視覺投影。**
他繼續讀下去:
“我們甚至不能說出它的名字。”
“因為說出它,就等于記錄了它。”
“而它,正是為了消滅‘記錄’而來。”
碑文最后一段話如下:
“林夜,如果你已經回到這里——請別留下任何東西。別試圖寫下、記住、傳送。這顆星球不能存在。你也不該來。”
“毀滅,比記住,更是一種仁慈。”
——林夜,來自T-98線
林夜身軀僵硬。碑文簽名,是另一個他自己。
一切拼圖瞬間對上。
未來的他在無數時間線中,嘗試阻止這顆星球的文明被記錄。也就是說,檔案局所謂的“中立記錄”本身,是違反宇宙信息平衡的破壞行為。
或者說——
宇宙中的某種“意識”,正在反擊那些試圖留下“記憶”的存在。
林夜忽然想起檔案局訓練手冊中一句只提一遍的訓導語:
“有些地方,不該存在;有些歷史,不該留下。”
他原以為那是形而上的忠告。現在他明白,那可能是對暗光的恐懼在制度層留下的微痕。
他退出地底,仰望天穹。
天空中,那道無聲的“黑光”開始微微膨脹——像一滴墨擴散在玻璃水中,正無聲蔓延。
暗光,提前活躍了。
林夜明白,他來得太早,也可能來得太晚。
他必須決定:是否向檔案局回報這里的文明殘痕。
若回報,信息將被“永久記錄”,而暗光便會隨之加速侵蝕。
若不回報,他將違抗命令,可能被視為叛逃,抹除記憶體。
這是一場記錄權與存在權的悖論戰爭。
他盯著遠方地平線上的黑光,嘴唇緩緩張開,說出一句:
“你是誰?”
可他知道,那不是對暗光的質問,而是——
對“未來的自己”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