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沈墨白站在窗邊，望著樓下街道。

小滿已經睡了，房間里只剩他一人，窗外的風穿過半開的百葉窗，在墻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他回想著趙明輝在咖啡館的那一幕，心中仍有些不安。

那人并非簡單角色，言語中透出的警告意味深長。

而更讓他警惕的是——松本健一的手，似乎已經伸進了軍統內部。

沈墨白輕輕合上窗戶，鎖死門閂，從抽屜里取出一張泛黃的地圖，鋪在桌上。

那是浙東一帶的地形圖，上面用鉛筆畫著幾條隱蔽的小路和聯絡點。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小滿就醒了。

他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走到廚房，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破舊的竹籃，里面裝著幾個冷饅頭。

這是他每天早晨的習慣——去租界外頭轉一圈，看看有沒有什么風吹草動。

小滿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幫助沈墨白，對于小滿這樣的做法，沈墨白選擇了默許。

因為相對于自己來說，小滿的身份去做這樣的事確實要合適些，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今天別走太遠。”沈墨白站在門口叮囑道，“最近不太太平。”

小滿點點頭，把籃子挎在胳膊上，蹦跳著出了門。

沈墨白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眉頭微微皺起。

他知道，這孩子雖然年紀小，但比許多成年人都警覺。

自從上次茶館事件后，他也開始有意無意地訓練小滿觀察、記憶的能力。

如今看來，這些準備或許很快就要派上用場了。

正午時分，小滿回來了。臉上帶著一絲緊張與興奮。

“哥！”他低聲喊了一聲，快步跑到沈墨白身邊，“我聽到他們在說‘金山衛’！”

沈墨白神色一凝：“誰？”

“兩個穿制服的人，在洋人開的煙館外面。”小滿壓低聲音，“他們說三天之內要清剿什么據點，還提到了‘金山衛’……”

沈墨白心頭一震。金山衛位于浙東沿海，正是新四軍浙東游擊縱隊的秘密聯絡點之一。

如果情報屬實，那這次掃蕩將會造成重大損失。

“你聽清楚了？”他沉聲問。

小滿用力點頭：“我聽得清清楚楚。其中一個還說‘松本課長親自下令，不得有誤’。”

沈墨白沒有再問，而是迅速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翻到夾頁處抽出一張密碼紙。

他讓小滿坐下，一邊記錄一邊分析。

“你做得很好。”他低聲對小滿說，“接下來，我要你記住一件事：以后無論聽到什么可疑的話，都要第一時間回來告訴我。”

小滿鄭重地點了點頭。

沈墨白開始監聽電臺信號。

不久，果然捕捉到一段加密電報，頻率與以往不同，顯然是日軍近期啟用的新密碼系統。

他對照手中的密碼本，結合近段時間的通訊規律，逐字逐句破譯。

幾個小時后，電報內容逐漸清晰：

“命令第十六憲兵隊，于三日后凌晨五時，對浙東游擊縱隊設于金山衛之秘密據點實施聯合掃蕩。行動代號‘凈海’，由特高課松本健一指揮。”

沈墨白握緊拳頭，目光沉了下來。

這不是一次普通的巡邏或例行檢查，而是一次精心策劃的圍剿行動。

若不及時通知根據地，后果不堪設想。

他立刻著手制定傳遞計劃。由于軍統內部已有叛徒跡象，常規渠道極不可靠。

而陸遠山那邊也尚未回復接頭信號，時間緊迫，必須另辟蹊徑。

他想到了陳阿炳。

當晚，沈墨白將破譯的情報整理成簡短文字，用特殊油墨寫在一張蘇繡圖案背面，并將這段信息編入一段評彈曲調之中。

隨后，他改裝了一臺老式留聲機，將磁針調整至特定頻率，使其播放時能通過微弱電流觸發隱藏的發報裝置。

一切準備妥當后，他將繡片縫進一件送洗衣物中，交給了前來收衣的陳阿炳。

“這是送給阿妹的嫁妝。”沈墨白低聲說道，“她喜歡繡花。”

陳阿炳會意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將衣物小心疊好，放進包袱中。

第二天清晨，陳阿炳便啟程前往無錫。

臨行前，他特意繞過幾條小巷，確認無人跟蹤后才登上南下的火車。

與此同時，沈墨白也開始布置后續工作。

他在辦公室內留下一份虛假報告，將此次情報歸為“待核實”，以掩人耳目。

同時，他繼續暗中調查趙明輝的動向，試圖找出更多線索。

傍晚時分，沈墨白回到公寓，發現門外有輕微的腳印痕跡。

他不動聲色地掏出鑰匙開門，進去后迅速環顧四周，發現書桌上的文件被輕微挪動過，像是有人翻閱后又刻意恢復原狀。

他心中一凜，知道自己的行蹤已被盯上。

他沒有立刻報警，也沒有驚動任何人，而是默默將所有重要資料轉移到另一個藏身處。

接著，他給陸遠山發出一封緊急密信，約定在城南一家舊書店接頭。

然而，當他走進書店時，卻發現氣氛不對勁。

柜臺后的老板眼神閃爍，墻角站著兩個陌生面孔，明顯不是常客。

沈墨白轉身欲退，卻被身后一個人攔住。

“沈先生，好久不見。”那人低聲說道。

沈墨白回頭一看，竟是趙明輝。

“你想做什么？”他平靜地問。

趙明輝看著他，眼中有一絲復雜的情緒。

“你知道你在玩火嗎？”他低聲說，“你以為你能救得了誰？”

沈墨白淡淡一笑：“我只是想守住該守住的東西。”

趙明輝沉默片刻，忽然伸手遞給他一張紙條。

“如果你真想知道真相，今晚十點，來虹口公園西側長椅。”他說完，轉身離去。

沈墨白低頭展開紙條，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字：

“松本的目標，不只是你們。”

他抬頭望向趙明輝的背影，心中疑惑更深。

這個人，究竟是敵是友？

窗外的風忽然大了起來，吹得窗簾劇烈晃動。

沈墨白站起身，將紙條撕碎，扔進爐火中。

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