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越打，心頭越驚。

這女人的頭發(fā)，簡直比鉆石還硬，比刀劍還利。

他如今全力施展“死儀”劍式，未有任何留手，可道道劍氣斬在頭發(fā)上，竟沒能再斬掉哪怕一縷下來。

難道真的要使出意境？

沈風有些不想，他如今偽裝成“奪命書生”，剛?cè)虢偷搅艘┱箟合涞坠Ψ虻牡夭剑呛罄m(xù)怎么辦？

這樣想著，他突然感到一種奇妙的熟悉感。

這熟悉感并非來自其他，而是......對方的白發(fā)！

不是內(nèi)力，不是氣味。

是別的東西......

沈風眉頭不由皺起，腳下不斷騰挪，劍勢忽緩，仿佛在刻意感知什么。

幾息之后，他眉頭一挑。

“生機？”

剎那間，腦海中一道靈光乍現(xiàn)。

那股藏在白發(fā)深處的神秘力量，既不是內(nèi)力，也不是藥石，而是生。

是萬物生長的生，是草木抽枝、春雷乍響、百川奔涌的生！

“原來如此。”

他恍然大悟。

這女魔頭的發(fā)絲之所以能剛中帶柔、百斬不折，根源竟在于她修煉的是某種“育養(yǎng)生機”的武功！

這種生機，與他《活死人功》大圓滿之后，體內(nèi)所誕的生機如出一轍，與《兩儀生死劍》中的生儀九式也氣韻相仿。

甚至，若論純粹的“生”的濃度，發(fā)絲之中的“生”，還要更勝一籌！

“怪不得《兩儀生死劍》中，‘死儀’鋒芒最盛，卻斬她不得。”

“是這女魔頭一身銀發(fā)，恰恰凝的是生機之精、養(yǎng)的是萬物之氣。”

沈風眉頭終于舒展。

生克死，克得分明，所以“死儀”劍式當然斬不斷漫天白發(fā)。

誰能想到，一頭白發(fā)之人，修的竟是生機之道，難怪活了一百多年，容貌肉身依舊未變。

“不愧是黑榜魔頭，這份修為，這種感覺，只怕她的那門武學，也已接近大圓滿。”

沈風思緒如電，劍鋒卻已微微顫動，隱有變化。

既然“死儀”斬不動她，那便試試“生儀”！

下一瞬，沈風眼神微冷，長劍一轉(zhuǎn)，黑色劍意瞬息收斂。

原本滔天的死氣忽然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縷縷雪白光華，隨著劍鋒翻轉(zhuǎn)，流淌而出。

那白光干凈、沉穩(wěn)，似晨光鋪灑。

生儀劍式，不如死儀那般凌厲，卻更加玄妙、精準。

白色劍氣迎風化絲，鋒芒所至，并不斬發(fā)，而是繞著數(shù)縷白發(fā)掠過。

沈風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白發(fā)上本應順暢流動的生機氣絡(luò)。

于是，他又是數(shù)道“生儀劍氣”掃過，那些生機氣絡(luò)微不可察地停頓了半瞬。

白發(fā)三千丈神情一震，顯然也察覺到那一絲不協(xié)調(diào)。

可不待她反應，沈風的劍式又是一變，竟是生儀死儀齊發(fā)而至。

“生破守，死封喉。”

黑白劍氣合成一股，斬向漫天白發(fā)。

啪啪啪啪啪——

白發(fā)再也沒有之前的神異表現(xiàn)，接連被黑白劍氣斬斷，然后像是斷線風箏，飄飄然落下。

“白發(fā)三千丈”的臉色，第一次變了！

她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做到的，但如今，自己引以為傲的攻勢守勢，都被對方破解了！

滿頭白發(fā)此時不再飛揚，而是微顫、搖曳，像是快要墜落的枯葉，在風中找不到落點。

她不再出手，眸中露出一絲決然。

下一瞬——

那些如海潮般涌動的白發(fā)，竟盡數(shù)倏然倒卷，如萬蛇歸巢，一縷不剩。

沈風心頭警兆突起，本以為對方要施出某種殺招。

可不料，卻見對方身形一飄，足尖輕點船舷，整個身子拔地而起，竟往江中躍去！

撲通！

水聲不大，卻極清脆。

白發(fā)三千丈，逃了！

作為一個成名一百年的女魔頭，作為一個幾十年前便被掛在無常司黑榜，卻活到現(xiàn)在的女魔頭。

白發(fā)三千丈最擅長的不是殺人，而是活命。

夜風翻涌。

她腳下輕點江面，踏浪而行，如履平地！

水面之上，一道灰影如鬼魅般遠去，頭頂白發(fā)已飛揚而起，一縷縷發(fā)絲在月光下似流銀飛雪，妖艷又森寒。

沈風怔住了。

對方會輕功。

他不會！

但他并沒有露出焦急的神色，反而默默看著女人踏江遠去的背影，看著四周無邊夜色與靄靄江霧。

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清江，比他想象得要寬。

一眼望不到邊！

月下的江面，沉寂如鏡，星光墜落，寒意入骨，遠岸模糊得仿佛虛妄的夢境。

帶著潮氣的江風忽然刮過，吹起了他早已汗?jié)竦念^發(fā)，也吹得他心頭微微一蕩。

沈風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情緒。

兩世為人，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站在清江之上，夜幕之下，看一位江湖女魔頭凌波遠去。

他這輩子，似乎都沒有像此時此刻一樣，這么仔細去看過這清江，看過這天下！

他忽然意識到——

江湖，很大。

比嘉元城大，比無常司大，甚至比他所知的一切，都要大。

而如今，自己正身在其中！

他驟然抬首，目光似火，在這夜風里灼灼生輝。

下一瞬，沈風胸中涌起無盡豪情，不禁發(fā)出一聲快意的長嘯。

嘯聲破開夜空，宛若天狼嘯月，氣貫云霄！

“不憑意境，我亦追得上。”

他抬劍，腳步一踏，三尺青鋒猛然劃破夜色！

轟！

一道黑白交織的劍氣朝著船尾方向，猛地斬落江中！

水面炸裂，浪花如雷霆轟鳴。

他再出劍！

又是兩道、三道！

每一劍，皆卷起驚濤拍岸的浪潮，水霧翻滾，劍氣宛若風雷激蕩，爆裂間竟如萬軍破陣！

而腳下這艘大船，竟在這劍氣爆鳴之間，緩緩震動，繼而——

轟然向前！

像是有狂風在背，又似有怒龍托底，整艘船被沈風生生以劍氣推進，劃破水面！

浪花四濺，驚起江鷗飛鳴。

沈風的劍越來越快，內(nèi)力不斷揮灑，像是全然不會損耗。到最后，黑白劍氣已看不清楚，仿佛兩道連綿不斷的光柱，越變越粗！

樓船初時還很慢，可隨著他的動作，樓船前行速度也越來越快，宛如離弦之箭，在夜色江面上化作一道幽靈。

到了最后，船尾浪花被炸得高及數(shù)丈，竟如馭浪飛舟，閃電一般犁開整片清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