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掠過血月，葉明安跪在宗門刑堂中央，鐵鏈在青磚上拖出刺耳聲響。面前供桌上的青銅鏡映出他狼狽的模樣——青衫染血，發冠歪斜。

三日前，妖界禁地。

他永遠記得那抹驚鴻一瞥。少女赤足踏在開滿曼珠沙華的河畔，緋色裙擺如流云般鋪展，發間銀鈴隨著轉身輕響。她回頭的剎那，月光傾瀉在她眼眸里，竟比宗門典籍中記載的“妖瞳嗜血“要澄澈千百倍。

“你就是除妖司最笨的弟子？“少女歪著頭，指尖繞著垂落的發絲，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連縛妖索都能纏住自己的腳，還敢來抓我？“

葉明安漲紅了臉，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又被腰間的鎖鏈絆得踉蹌。他從小便是宗門的笑柄，修習百年，連最基礎的符咒都畫不好，卻在這一刻，覺得自己笨拙的模樣，大概比被縛住的妖物更可笑。

少女忽然笑出聲，銀鈴叮當，她抬手輕輕一揮，纏繞在他身上的鎖鏈便如活物般松開。“罷了，看你也不像壞人。“她遞來一顆晶瑩剔透的果子，“吃吧，傷口很快就會好。”

“你會這么好心？”葉明安不可置信的看著緋月

緋月有些可笑的看著葉明安“怎么？不吃就算了”

說著，她準備收回手。

“不吃，你是妖，妖就是妖，……”

還未說完，緋月就將果子打入了他的咽喉，葉明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喉中一涼，果子已入腹中。

沒過一會兒，他身上的傷全好了，而且覺得身體中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體內游走。

一來二去，他們便成了好朋友。

從那以后，禁地河畔成了他們的秘密基地。葉明安漸漸知道，她因為觸犯了妖法，被封印在此已有百年。而他，則成了她唯一的訪客。

他們一起看河畔花開，一起數夜空中的繁星。緋月教他辨認各種仙草，他則給她講人間的趣事。有一次，他笨拙地想要給她編花環，卻把草葉纏得亂七八糟，緋月笑得直不起腰，最后親自為他戴上，還說：“笨蛋，這樣才好看。“

葉明安看著她眼中的自己，忽然覺得，或許笨拙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換來她眼角眉梢的笑意。

然而，好景不長。

宗門突然得到消息，妖界有異動。葉明安跟隨長老們來到禁地時，看到緋月被數道符咒困住，臉色蒼白如紙。

“妖物惑人，罪不可赦！“長老的聲音冰冷無情，“葉明安，今日便是你證明自己的時候。殺了她，為師便將你列入宗門精英弟子之列。“

葉明安握劍的手在顫抖，劍尖指著緋月，卻怎么也刺不下去。他看見她眼中的信任，還有隱隱的擔憂。“別怕。“緋月輕聲說，“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就在這時，一道符咒突然從背后襲來，直取緋月命門。葉明安想也沒想，猛地轉身擋在她面前。符咒擊中他的后背，劇痛瞬間蔓延全身。

“為什么？“緋月泣不成聲，奮力掙斷符咒，吐出一口鮮血，卻顧不得自己，而是抱住了葉明安

葉明安艱難地抬起手，想要為她擦去眼淚，卻在觸到她臉頰的瞬間無力垂下。他聽見宗門長老們的驚呼聲，聽見緋月撕心裂肺的哭喊，意識漸漸模糊。

再次醒來時，葉明安發現自己躺在宗門的療傷殿。他發瘋似的沖出去，卻得知緋月被帶回了妖界，即將被處死。

他不顧一切地趕往妖界，卻只見漫天血色。緋月被鎖在誅妖臺上，周圍是密密麻麻的妖族戰士。

“葉明安，你還敢來？“妖王冷笑，“你以為你能救得了她？妖有妖法，人有人道，我勸你回頭是岸，莫要插手我妖界之事“

緋月看著他，眼中滿是決絕。她輕聲說：“葉明安，從始至終我都在騙你，妖嘛！總是奸詐狡猾的，你被騙了“說完，她猛地掙脫束縛，沖向妖界之王手中的誅妖劍。

劍光閃過，緋月的身影如斷線的風箏般墜落。葉明安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沖過去接住她漸漸冰冷的身體。

葉明安抱著她，只覺天地間一片黑暗。他的耳邊，仿佛還回蕩著緋月的笑聲，眼前浮現的，全是她溫柔的眉眼。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他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了絕望與痛苦。

就在這時，那股強大的力量在他體內爆發。他只覺一股戾氣直沖腦門，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血色。他聽見自己發出一聲非人的怒吼，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當他再次清醒時，周圍已是尸橫遍野。除妖師和妖族戰士的尸體堆積如山，而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

從那以后，江湖上多了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頭。他獨來獨往，手中的劍，只殺與妖有關之人。有人說，他瘋了，有人說，他是被妖物附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過是想找到一種方法，讓時光倒流，讓他能再見到那個在曼珠沙華河畔對他微笑的少女，他苦澀一笑，她最后說的那句話，才是最大的謊話，即使他笨，但他不傻。

寒鴉的叫聲將葉明安從回憶中拉回。刑堂外，風雪呼嘯

“執迷不悟！“長老的聲音傳來，“既然如此，便別怪為師心狠手辣！真是扶不起的阿斗，為師為你準備好了一切，你卻不成氣候，明安，你讓為師好失望啊！既如此，那為師便替天行道”

葉明安抬起頭，眼中是一片死寂。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但他不后悔，因為在他心中，早已隨著緋月的離去而死去，至于師父的自私，他也能明白一二，要怪，就怪他選錯了人。

風雪更大了，他閉上眼，仿佛又看見緋月對他微笑：“葉明安，我們去看繁星吧......“

雪落無聲，卻似有千鈞之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終于明白，原來最痛的，不是生離死別，而是明明相愛，卻因為身份的鴻溝，連相守的資格都沒有。

劍光閃過，葉明安的身體緩緩倒下。風雪中，仿佛又響起了那清脆的銀鈴聲，還有那句溫柔的呼喚：“葉明安，我們去看繁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