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月31日，巨人中心。

最后的戰前動員會。氣氛壓抑得如同刑場前的死寂。州冠軍決賽的巨大壓力讓巨人中心客隊更衣室的空氣都凝成鉛塊。教練韋恩用他那幾乎報廢的喉嚨，在戰術板上艱難地勾勒出勞爾梅里恩通往王座的藍圖。

“看見了嗎？他們是冠軍大熱門！”韋恩嘶吼著，聲音像被撕裂的破布，“但現在！輪到我們站在這塊巨人中心的地板！和他們爭這頂王冠！！”

他驟然轉向李楓，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Maple！你的命！從這一刻起就他媽系在科比·布萊恩特的33號球衣上！從第一秒開始！像一塊滾燙的膏藥！從后場就他媽粘住他！給他對抗！磨他！騷擾他！別讓他呼吸！別讓他舒服觸球！別讓他想怎么啟動就怎么啟動！”

他的唾沫幾乎噴到李楓臉上，“記住！不是要你蓋掉他每一個球！那是做夢！是要惡心他！拖垮他！讓他每一次得分都感覺像在泥潭里滾過一圈！逼他！逼到他覺得傳球都是恥辱，逼得他眼睛里只剩下你！逼得他必須用一對一，把你徹底撕碎才能解氣！然后給老子吞下去！！懂了嗎？！”

“懂。”李楓的聲音異常平穩，眼神深不見底。

韋恩的目光像帶著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向眾人：

“進攻！庫里！”他逼視著那個拳頭緊握的大前鋒，“你他媽的使命！就是抱著炸藥包往他們的禁區心臟沖！用你的肌肉，你的骨頭，把勞爾梅里恩的內線撞出窟窿來！給老子造犯規！把他們的人造下去！聽見沒？！造下去一個，我們才有血喝！再讓老子看到你在外面瞎雞兒扔你那打鐵三分，我立馬換人！”

“外線射手！耳朵豎起來！空間拉開！眼睛亮起來！看到庫里在籃下翻江倒海，看到Maple被圍成鐵桶，空位出來！是他媽的空位！就給我用你最快的速度！最狠的力氣！扔進那顆該死的球！把它當作你最后一顆子彈！”

他幾乎是用指甲在戰術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籃板！每一個籃板球都是氧氣罐！用你們所有的牙！所有的骨頭！所有的意志去拼去搶！籃板要是丟了，我們今天全都憋死在這巨人中心的地板上！一個都活不了！”

最后，韋恩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他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再抬起頭時，臉上只剩下一片灰敗的死寂和歇斯底里燃燒后的余燼。他的聲音低得幾乎像耳語，卻帶著比之前所有咆哮都沉重的萬鈞之力：

“沒有‘下次’……沒有‘安慰’……”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滴血，“這是州冠軍決賽……成王敗寇……唯一的戰場……”

他的目光像燒紅的釘子，一顆顆釘進在場每一個人的眼底深處，“想想杰森·約翰遜！他倒在地上還在惦記的東西！想想這座巨人中心外面那些快要被凍僵、還在為你們喊破喉嚨的親人！”他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然后猛地挺直，用盡肺腑里最后一絲氣體，從喉嚨最深處，如同瀕死野獸的終極嘶吼，擠出最后、也是最清晰的幾個字：

“要么，踩著科比·布萊恩特和他那幫冠軍熱門的尸體，加冕稱王！要么，就抱著那個沒人要的‘亞軍’狗屁錦旗，一起死在這里！！選！！！！”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接著是如同山洪爆發般粗重、壓抑不住的喘息和心跳。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恐懼、茫然、掙扎在瞬間被一種混合了絕望和最后瘋狂的光芒取代！

即使是一直不服氣的庫里，眼底也爬滿了血絲，喉結劇烈滾動著。失敗那冰冷的、足以將夢想窒息在搖籃里的代價——被取消的預算、被遺忘的球館翻新承諾、淪為笑柄、在嘲笑聲中度過剩余高中時光——如同懸在頸后的冰刃，逼迫著每一個人榨出最后一絲力量去求生！州冠軍決賽！巨人中心！再無退路！

更衣室里的死寂被膠帶撕裂聲、護具碰撞聲放大。庫里坐在板凳上，雙腳用力蹬著地面，仿佛腳下踩的是對手的骨頭。約翰·托馬斯的手指絞得發白，嘴唇哆嗦著。

李楓在最角落。緩慢、深沉、均勻地呼吸著巨人中心冰冷的空氣。穿好那件藍白色背心，普普通通的號碼此刻燙得驚人。護腕鎖住手腕，護膝緊縛膝蓋。他彎下腰，拿起那雙舊球鞋——鞋底冰冷的泥渣如同戰場上最后的泥濘勛章。他注視了幾秒，眼神專注得如同撫摸劍刃。然后，他一寸寸、一絲不茍地系緊每一道鞋帶，繩結被牢牢塞好。整個過程沉默、精確，帶著獻祭般的專注。

砰！砰！梆！唰！——過去每一個寒冷清晨苦練的畫面，炸裂在這鋼鐵水泥的空間里，化作了此刻冰冷血液里奔騰的決絕。

“上——場！”助理教練猛地撞開鐵門，那嘶吼如同最后的沖鋒號在巨人中心狹窄的通道里回蕩！

球員們起身。沉悶、急促、近乎粗暴地拍打著彼此的肩膀、胸膛、后背，“砰砰砰”作響，那是原始勇氣的傳遞和意志的強行灌注。李楓也站了起來。

視線平靜地掃過一張張寫滿最后瘋狂或死前麻木的臉，掠過韋恩那混合著祈禱與獻祭般的眼神。沒有停留。

他跟在隊伍最后，踏入巨人中心狹窄、陰冷、混合著消毒水、汗水和陳舊鋼鐵味的球員通道。盡頭的光亮迅速放大。外界的聲浪——稀薄的主場加油、劣質音響的雜音、破喇叭里失真的廣播——匯成一片嘈雜的背景墻。

就在即將踏出通道口，融入這片月光鎮微弱喧囂的瞬間，一股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裹挾著絕對統治力的聲浪洪流，如同沉重的戰錘，從側面一個通道口狂暴地砸落！

“KOBE! KOBE! KOBE!”

“MVP！MVP！MVP！”

整齊、狂熱、近乎頂禮膜拜，伴隨著沉重如同鋼鐵巨人邁步的腳步聲。勞爾梅里恩的狂熱洪流！他們的年輕主宰，駕臨戰場！其聲勢之浩大，瞬間將月光鎮那點微弱的反抗聲音碾成齏粉！

腳步如雷！一個高大矯健的身影率先刺破勞爾梅里恩通道出口耀眼的燈光。桀驁的寸頭下是棱角銳利如刀刻的面龐，眼神冰冷犀利，如同刺破凍土的鋒刃。

肩寬背闊，醒目的藍金色33號球衣下是充滿了爆發性力量的年輕肌肉線條，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與王者的威壓。他步伐穩健，毫無遲疑地踏入這片巨人中心屬于挑戰者的領地。勞爾梅里恩的隊員緊隨其后，如同群星拱衛皓月，每一個臉上都寫滿了冠軍熱門的傲慢與睥睨。

科比·布萊恩特。33號。

就在科比的身影完全沐浴在巨人中心球場慘白頂燈的強光下，他習慣性地、如同本能般地、瞬間掃視并捕捉戰場信息的銳利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精準地投射過來，與月光鎮隊伍最末端那個剛剛從陰影通道里踏出、平靜抬眸迎上視線的亞裔少年，兩人的目光如同兩道瞬間凝固的冰河，在巨人中心灼熱的空氣中悍然撞擊、凍結！

沒有爆響。時間仿佛被抽空了一幀。喧囂出現了剎那的真空。

勞爾梅里恩的歡呼震耳欲聾，如同巨大的穹頂壓向這龐大的巨人中心。月光鎮的通道入口內，只剩下冰封般的死寂。

李楓的腳步沒有絲毫遲滯或錯亂。他迎著那道在無數比賽剪輯中印刻腦海、象征著“高中喬丹”和州冠軍最大熱門的絕對強權的冷酷眼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漣漪。

只有那雙瞳孔深處，所有波瀾被凍結，淬煉成一種剔除了所有雜質的、純粹到極致的鎖定。身體本能地微微前傾，重心沉穩下壓，膝蓋微彎，腳跟自然提起——一個最原始、最直接、最基礎的防守準備姿態。沉默，即是最有力的戰書！

巨人中心通道口冰冷的穿堂風仿佛在這一刻被點燃。無盡的硝煙，在兩人目光相接、確認對手存在的那千分之一秒，已然從這龐然球館銹蝕的鋼筋水泥和冰冷空氣中轟然引爆！

勞爾梅里恩那個敦實、眼神像鬣狗般精明的控衛湊到科比身邊，順著科比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優越感撇了撇嘴：“嘿科比，瞧瞧對面派出來的那個小個子‘守護者’？看著像剛擺出來的吉祥物？”

科比腳步依舊穩健，甚至沒有轉頭。他的視線短暫地脫離了李楓，掃過月光鎮其余球員臉上掩飾不住的緊張和強撐出的兇狠，掃過巨人中心上空那面斑駁的“MOONTOWN WARRIORS”旗幟，眼神里沒有鄙夷，只有一種純粹的力量掌控者對陌生領地掃蕩式的漠然審視。

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判的威嚴：“守護者？不。只是路邊需要碾過去的小石子。”他最后用眼角的余光，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瞥了一眼那個如同冰雕般沉默矗立的亞洲身影，“不管是什么，踩碎它。就像我們贏下這該死的州冠軍獎杯之前，踩碎的所有東西一樣。”

勞爾梅里恩眾將哄笑著，如同征伐的鐵騎般踏入巨人中心的場地。那無形的、帶著碾壓級優勢感的聲浪和氣勢，如同凝固的冰川轟然砸在每一個月光鎮隊員的心上。巨人中心的空氣瞬間沉重粘稠得令人窒息。

庫里在李楓旁邊，從喉嚨最深處擠出一聲沙啞扭曲的咒罵：“FUCKING SHIT！！”腮幫子咬得棱角分明。約翰·托馬斯身體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李楓依然沉默。他的目光沒有追隨狂笑的對手，也沒有在意身邊驚惶的同伴。視線如同穿透了彌漫的硝煙與巨大的聲浪，精準地、穩定地、筆直地投向巨人中心球場遙遠的另一端——那里，是勞爾梅里恩客隊球員席藍金色的背景。而在那片背景前，那個33號的身影，異常刺眼，如同巨人中心里唯一燃燒的火炬。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費城一月那混合著巨人中心鋼鐵、寒冷與塵埃的空氣，帶著刺痛的冰冽灌入肺腑，在四肢百骸的血脈中激起更洶涌也更冰冷的火焰。

屬于他，屬于整個月光鎮被逼到懸崖邊緣的所有人的戰爭，在開場的哨聲響起之前，在確認對手存在、看到那個33號身影的這一刻，已在目光鎖定中徹底爆發！他抬起腳，沉穩地、毫無退縮地踏出了通道的最后一寸陰影，鞋底碾碎了入口處巨人中心凝結的薄冰。身后，是絕望和黑暗的來路。

前方，巨人中心燈光聚焦的跳球圈，是整個月光鎮搖搖欲墜的命運天平，是通向州冠軍王座的地獄階梯，也是他必須親手扼殺的——科比·布萊恩特通往州冠軍的封王之路！巨人中心的地板，此刻就是他最終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