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頭一次看見葉佳姝哭呢，以往哪次不是咄咄逼人，罵天罵地，路過的狗都要挨她一腳。

這時，先前那個大喊葉佳姝要撂挑子的食堂嬸子開口了。

“說起來，這個月沈知青打飯時確實比別人多點啊。”

她一開口，人群里有人接著說：“我上次幫文工團搬東西，還看著沈長風揣著大白兔奶糖來著。”

大隊長媳婦兒在家里聽到風聲，也趕來了食堂，聽別人七嘴八舌的，她大概也知道是個什么事兒了。

“張秀蘭走到葉佳姝身邊，拿帕子擦擦她的鼻涕，又對著大隊長道：“你先忙你的去，我帶著葉知青去找找沈長風。”

大隊長李洪勇覺得這是個辦法，磚窯那邊還有點事情，他歇會兒還得過去繼續處理。

他轉身看向吃瓜群眾們，招呼著讓大家都散了。

葉佳姝紅著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張秀蘭，聲音帶著重重的鼻音：“嫂子。”

“哎喲，好了好了別哭了，真不知道該怎么說你。”

張秀蘭也頭疼得很，之前招人嫌，現在哭起來又惹人心疼。

跟著張秀蘭離開食堂時，葉佳姝看見了不遠處的裴爍。

葉佳姝知道，剛才她哭的時候裴爍也在人群里，只是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說他。

不行不行，哭了可就不好看了。

葉佳姝三兩下別好頭發，低頭醞釀了一下，再一抬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不遠處的裴爍安靜站在原地，大隊長先前跟他說有事兒，讓他等等，余光里又看見了葉佳姝沖他笑

一瞬間，他背后汗毛倒立，立刻轉身。

此時的沈長風正在田里拔草，看見葉佳姝跟嫂子一起過來，心里便有種不好的預感。

有了張秀蘭的陪同，葉佳姝硬氣起來。

一看見沈長風，葉佳姝眼淚又掛上了：“沈長風，你把那些東西還我吧，我已經沒吃的，糧票也沒有了。”

張秀蘭皺著眉，看沈長風的眼神跟探照燈似的：“沈知青，你找葉知青借了，借了....”

葉佳姝適時補充：“七張糧票，300克的麥乳精、一罐梨膏糖、34顆大白兔奶糖。”

“對！答應人家這個月底還，有沒有這回兒事？”

沈長風那桃花眼滿是不可置信：“沒借...”

葉佳姝立刻打斷：“不是你借的，難不成還是我送的？我憑什么送你啊。”

話落，她又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委屈地瞪著沈長風。

沈長風看得一愣一愣的，他還是頭一次見葉佳姝這樣。

張秀蘭看沈長風那樣，心里已經有了猜測：“既然是借的，就還給人家。”

沈長風有苦難言，他要是不承認是借的，就沒辦法解釋葉佳姝為什么要送他，他不可能承認他和葉佳姝偷偷搞對象。

無奈之下，沈長風只好吃癟他帶著葉佳姝和張秀蘭去他的宿舍，把剩下的五顆大白兔奶糖，和一小罐麥乳精還給葉佳姝。

葉佳姝嘴角抽搐，哇靠，就剩這么點了？

她惡狠狠地瞪著沈長風，齜牙咧嘴，像是要把他吃掉。

沈長風眨眨眼，葉佳姝又恢復了那一副委屈的模樣，原來是看錯了。

“嘖。”張秀蘭白了沈長風一眼，“沈知青，你這干的什么事兒啊，你給葉知青打個欠條，寫好什么時候還。”

葉佳姝站在張秀蘭后，舌頭一舔，將流下來的眼淚吃掉，歪嘴笑看著寫欠條的沈長風。

沈長風寫字的手頓住，連忙看了一眼紙上的字，又扭頭看葉佳姝。

葉佳姝紅著眼眶，得意地挑挑眉。

沈長風瞳孔地震，立刻指向葉佳姝：“嫂子！葉佳姝是裝的！”

張秀蘭皺著眉回頭看，只見葉佳姝抱著東西，抿著嘴唇無辜地看向張秀蘭。

那眼神里，全是對自己的崇拜，張秀蘭替葉佳姝撐腰的心情，此刻更加堅定。

“沈知青，這時候你還倒打一耙！人家葉知青沒受過什么委屈，下鄉來著，你看人家好欺負，借東西不還，你就不占理兒！”

張秀蘭說得有些激動，不小心飛出一滴唾沫，她若無其事地擦了一下。

看到這樣子，沈長風瞬間石化，他明白了，葉佳姝是故意的！

但他無可奈何，只有乖乖寫好欠條。

離開沈長風宿舍后，葉佳姝抱著懷里的東西，吸溜了一下鼻子。

“謝謝嫂子，嫂子真好。”她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嫂子，你也吃一顆。”

張秀蘭笑著撇了葉佳姝一眼：“你自己留著吃，我是大人不愛吃這些小孩兒愛吃的東西。”

葉佳姝笑著收下，視線落在張秀蘭有些皸裂的手上，等她下次進城里，給嫂子買點護手霜。

“嫂子啊，上次我說的和裴爍結婚那事兒...”

張秀蘭有些恨鐵不成鋼：“你以為結婚這事兒簡單啊，手續可多咯，再說了，你爹媽會同意？”

說罷，張秀蘭又多看了葉佳姝兩眼。

葉佳姝臉蛋白得跟抹了個面粉似的，皮膚又好，像個瓷娃娃，爹娘肯定嬌慣得很，不然怎么能養得這么好？

跟裴爍結婚那事兒，別說爹媽不同意了，裴爍他自己也不敢娶，娶回去也是委屈葉佳姝，讓她跟著遭老罪的。

“你那個床，木匠給你倒騰了兩下，暫時能睡了，你先湊活著吧，下回兒別那么虎。”

葉佳姝撅了一下嘴：“好叭。”

說完，她又仰起頭，笑著道謝：“謝謝嫂子，嫂子真好。”

葉佳姝笑起來臉頰兩側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張秀蘭下意識想笑，又故意忍著。

嘴唇扭曲了兩下，瞥了葉佳姝一眼：“油嘴滑舌。”

張秀蘭有自己的事兒要忙，送了葉佳姝一段路便走了。

陽光斜斜地切過田坎，一旁小水溝里的水流得不緊不慢，時不時吞下一兩片野花瓣。

葉佳姝走得正愜意，卻聽見水溝處傳來小孩子的哭喊。

“啊！要死了要死了哇啊！嗚嗚嗚......”

葉佳姝腳步頓住，水溝兩邊砌石頭，大約一米高，靠著田坎的那一面長滿茅草，很高，那茅草下哭聲不斷。

她好奇地探出腦袋看，是一個穿著白衣服，海藍色短褲的小男孩兒。

他背著個魚簍，坐在水溝里一個勁兒地哭。

“哦喲！”葉佳姝沖那小孩兒揚了揚下巴，“小孩兒，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