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皮蟲童子撕裂耳膜的尖叫在封閉的巢穴中回蕩:
“疼!阿爹!眼睛!好香……更香了!餓死了——!”
它覆蓋暗金紋路的薄膜皮膚劇烈起伏,兩只巨大的琥珀眼球徹底變成了沸騰的熔巖色,竟不管不顧地從墨蛭背后凸起的蟲甲上彈射而下!速度比最刁鉆的毒蛇還快,尖細的爪子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直撲趙東明懷中那劇烈嗡鳴、金光流轉的靈樞針匣!
香!那針匣發出的痛苦龍吟與抵抗光暈,對這由純粹貪欲誕生的魘物而言,無異于最致命的誘惑!
“孽障!”
墨蛭低沉的聲音第一次帶上近乎暴戾的冰寒!他那條剛剛被針匣無形之力反震、帶著網格裂紋的灰甲左臂猛地一翻!五指如鉤,并非抓向趙東明,而是快逾閃電,精準地反拍在那道射向懷中金針的金色小影上!
砰!
一聲悶響,如同拍中一只灌滿水的韌皮囊!剝皮蟲童子尖銳的嘶鳴戛然而止,整個身體被一股沛然巨力狠狠砸落在地!但驚人的是,它那覆蓋薄膜的軀體只是猛烈一凹,卸去巨力,竟未破開!那熔巖色的眼珠愈發瘋狂,細小的口器開合,對著墨蛭灰甲覆蓋的手臂就咬!
“嘎嘣!”
尖牙落在堅硬的灰甲上,火星四濺,根本無法破防,反而震得它細牙酸麻。
趁此間隙,墨蛭另一只枯槁如金屬樹瘤的右臂閃電般探出,沾滿污血的五指向下一拂。幾點細微得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墨綠粉末,混合著方才濺落的、他自身灰甲裂紋中滲出的黑紅粘液,如同活物般精準地彈射向翻滾的剝皮蟲。
“嘶——啊——!”
剮蹭到粉末和粘液的薄膜皮膚瞬間騰起絲絲慘綠煙霧!剝皮蟲猛地蜷縮,發出另一種飽含劇烈痛苦的短促嘶鳴,仿佛被滾油潑中,熔巖色的眼珠里透出刻骨的恐懼。它劇烈地在地面翻滾了幾圈,卷起不少枯骨碎屑,最終瑟瑟地蜷縮到一段巨大朽木根系的陰影深處,只余下怨毒又貪婪的目光,死死盯著場中。
制住狂躁的剝皮蟲童子,墨蛭那雙可怖的眼睛沒有絲毫放松。死寂的右眼與冰冷的復眼裝置同時聚焦在趙東明身上。此刻的趙東明,已然是一具被狂暴力量支配的軀殼。
他蜷縮在地,身體仍在劇烈抽搐,卻不像純粹的痛苦翻滾,反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力量感。右膝“鶴頂穴”那個恐怖撕裂口里鉆出的、閃爍白熾光暈的菌絲狀物,已如同活物根須般蔓延包裹了大半條右腿,與搏動的暗紅新肉糾纏共生。異香混合著硫磺與死肉的臭氣愈發濃烈。
破碎的粗陶山參罐被他死死摟在胸前。參體斷裂,濃郁的、如同樹根深處積年的金黃汁液緩緩流淌,浸潤了碎裂的陶片,也浸透了趙東明胸口的衣襟,混合著他之前噴出的墨血,滴入被碎片刺破的皮肉傷口。那靈樞針匣緊貼其下,劇烈的嗡鳴似乎被金黃參汁的流淌緩和了一絲,流轉的金光也變得不那么刺眼,反而絲絲縷縷融入參汁,再滲入皮肉。
墨蛭的目光掃過那依舊殘留網格裂紋的灰甲左臂,復眼裝置的青紫光芒瘋狂閃爍。他緩緩地、極有壓迫感地再次靠近,沉重的腳步踩得地上的骨片咯吱作響。這一次,他沒有再直接探爪強取針匣。
枯槁右臂以一種極其沉穩、精準得可怕的角度伸出,指間不知何時夾著一小片邊緣異常鋒銳、仿佛經過精心打磨的慘白骨片——形如小刀,卻散發著幽幽寒意。
骨鋒無聲無息地貼在趙東明因異變和痛苦而扭曲鼓脹的頸側青筋上。冰冷堅硬的觸感,帶著濃郁的死氣,瞬間壓過了皮肉下沸騰的藥火與蝕脈劇毒帶來的灼痛。
這一瞬間的冰冷刺激,仿佛一盆冰水澆在燃燒的巖漿上。
趙東明狂亂翻滾的身體猛然一僵!那雙被劇痛和混亂血光充斥的眼瞳,瞳孔驟然收縮!一絲微弱的、近乎湮滅的清醒意識被那頸間的冰寒死意強行拽回!渾濁的視野中,墨蛭那張貼近的枯臉、那只閃爍的冰冷復眼,如同從地獄深淵浮出的魔像!
“脈…死了…蠱…卻活了…”墨蛭嘶啞的聲音貼著趙東明的耳廓響起,冰冷的呼吸拂過皮膚,像毒蛇爬過,“冰劍封外…蝕毒燒內…本該…筋骨為柴…燒盡成灰…”
他的復眼光芒銳利如針,刺入趙東明頸脈搏動的皮膚下:“可你吞下的那三顆蛇窟泥漿拌尸油捏的‘活命丹’…是塊燒不化的孽鐵!鉤住了蝕火…吊住了寒煞…”
那貼著頸側動脈的骨片微不可查地壓深一絲!冰冷的鋒刃幾乎破開表皮!
“…還把藥蠱…這堆死灰…硬生生…鉤在了你那口好爐子上!…”
爐子?趙東明僅存的意識捕捉到這兩個字。什么東西?他?爐子?
“蝕火寒煞…在煉你那口破爐…藥蠱是煤…”墨蛭的聲音如同刮骨的鑿刀,“鉤子…就是你骨頭縫里爛透的那點蝕脈老根…成了引信…”
嗡——!
似乎為了驗證墨蛭的論斷,趙東明懷中,隨著那股頸側寒氣的壓迫和話語的引導,那根靈樞金針竟再次爆出一聲截然不同的嗡鳴!不再是龍吟虎嘯般的尖銳抵抗,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內蘊、如同古鐘初顫般的低鳴!針匣表面的淡金流光瞬間收束內斂,只余核心一點如豆金芒,引而不發,竟隱隱與趙東明體內那股狂暴的、正被骨片寒氣壓制的冰火交織之力形成一種奇異的呼應!
墨蛭那只枯槁的食指動了。并非殺人,而是屈指一彈!
鐺!
指尖精準地彈在骨片無鋒的后背上!一股冰冷、凝聚、穿透力極強的奇異震顫,無視趙東明皮膚和肌肉的抵抗,如同無形的錐子,狠狠鑿進頸側青筋深處!瞬間穿透層層阻滯,精準地沖擊在一條已被蝕脈毒火嚴重灼傷、幾近焚斷、又被冰魄寒氣凍結、此刻卻被“活命丹”藥力充斥鼓脹的細微經脈交匯處!
噗嗤!
沒有鮮血噴出!被骨片壓迫的部位皮膚只是猛地一鼓!
但趙東明全身的抽搐驟然加劇至前所未有的頂點!喉嚨里爆發的嘶吼被強行壓成了沉悶的嗚咽!被菌絲纏繞搏動的右腿傷口深處,一聲比此前清晰數倍的骨裂爆響驟然炸開!喀喇!
仿佛某種無形的閘門被強行轟破!
一股遠比之前濃郁十倍、凝練如同半固體的、閃爍著白金光澤與妖異深紅火苗的混亂氣流,猛地從他頸側被骨片刺入的位置噴薄而出!氣息一出,瞬間被懷中被壓制收斂的金針那一豆如星之芒吸附!
嗡!
金芒瞬間暴漲數倍!化作一道凝實的金線!不再針鋒相對,而是如同最精準的引信,狠狠地刺入趙東明胸口的血肉——準確地說,是刺入那些流淌的黃金參汁與他身體傷口交匯的黏膩之處!
“呃啊啊——!!!”
無法形容的、足以湮滅靈魂的痛苦風暴在體內爆發!
趙東明意識里最后一點清明,看到了一片永恒的猩紅與蒼白交錯的世界!他仿佛被投入了一座燃燒著萬載冰焰與熔巖毒火的巨大熔爐!筋骨內臟就是被鍛打的頑鐵!蝕脈毒火如同沸騰的地肺之火在五臟熔煉,冰魄寒氣如同九天罡風在筋骨刮礪!那狂暴的“活命丹”藥力,就是不斷錘入鐵胚內的雜質隕鐵!而那一點金針引出的鋒芒,卻如同最高明的鐵錘神匠手中精準點落的引錘軌跡!每一次落在鐵胚上,都引發更深沉、更狂暴、仿佛要將靈魂也一同粉碎重鑄的劇痛!
熔爐中心,那一片赤白交纏的火焰深處,似乎有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漩渦正在形成!貪婪地吞噬著冰火毒藥之力!漩渦深處,隱隱傳來一聲低沉、渾厚、飽含無上痛苦與初生兇戾的…咆哮!?
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徹底淹沒了他。
他身體緊繃如弓弦的狀態終于軟倒,只是胸膛還在劇烈起伏。頸側骨片壓迫處,皮膚鼓起又凹陷,只留下一道細微的白痕。右腿傷口的搏動菌絲與新生血肉似乎也平息了劇烈反應,反而以一種更隱秘、更內蘊的方式緩緩蠕動著。
懷中的靈樞針匣徹底安靜了。那一豆金芒沉入匣體深處,如同蟄伏的獸。殘破的山參軟爛地搭在胸口,金黃汁液已大半滲入血肉。
墨蛭緩緩收回枯槁手臂,小心地取下那片骨片。他那覆蓋復眼的左臉,冰冷的光輝依舊在瘋狂掃描解析,而他那污黃右眼中那點純黑的瞳孔,此刻如同無底深潭,倒映著地上這具“熔爐”初步完成痛苦奠基的軀體,其中一點微小的、帶著原始饑餓的金紅光芒…正悄然亮起,仿佛呼應著剛才熔爐深處那聲虛幻的咆哮。
他喉頭滾動,發出沉悶如巨石摩擦的聲音:
“…蠱種……點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