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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烙印

那縷冰冷清冽的松針混合煙草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冰錐,瞬間刺穿了蘇晚被絕望和劇痛麻痹的神經。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被揪緊頭皮的尖銳痛楚,讓她幾乎窒息。

揪著她頭發的保鏢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粗暴的動作瞬間凝固。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蘇晚自己粗重而破碎的喘息聲,以及身后保鏢因被咬傷而壓抑的抽氣聲。

門內陰影里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向前邁了一步。

慘白的光線終于吝嗇地勾勒出厲云深的輪廓。他換下了那件被紅酒浸透的昂貴襯衫,此刻穿著一件質地精良、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絨衫,襯得肩線愈發寬闊挺括。頭發顯然是重新打理過,一絲不茍地向后梳攏,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深邃如刻的眉骨。臉上沒有一絲酒液的痕跡,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掌控一切的漠然。

他的視線,如同精準的手術刀,越過揪著蘇晚頭發的保鏢,越過她因痛苦而扭曲、布滿淚痕和污漬的臉,最終落在那身灰撲撲、漿洗得發硬、如同恥辱烙印般裹在她身上的清潔工裝上。那目光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一種純粹的審視,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是否達到了他預設的標準。

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沉默。

厲云深的目光才極其緩慢地、移到了那個揪著蘇晚頭發的保鏢臉上。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卻讓那個身高體壯、滿臉兇悍的保鏢瞬間繃緊了身體,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揪著蘇晚頭發的手下意識地松開了幾分力道。

“王經理?!眳栐粕铋_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走廊里。

一直站在稍后位置、噤若寒蟬的王經理一個激靈,立刻躬身上前一步,腰彎得極低:“厲總!您吩咐!”

厲云深的目光甚至沒有在王經理身上停留,依舊鎖在那個保鏢身上,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字:

“手。”

王經理愣了一下,隨即立刻反應過來,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他猛地轉向那個還揪著蘇晚頭發的保鏢,厲聲呵斥:“蠢貨!還不把你的臟手從蘇小姐身上拿開!厲總的話沒聽見嗎?!”

保鏢如蒙大赦,又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松開了手,甚至下意識地將那只沾了點蘇晚頭皮血絲的手在褲子上蹭了蹭,然后迅速垂在身側,頭埋得更低,大氣不敢出。

頭皮驟然一松,蘇晚失去支撐,腿一軟,整個人脫力地向前撲倒!冰冷堅硬的地面瞬間撞上她的膝蓋和手肘,鉆心的疼痛讓她悶哼一聲,蜷縮在地上,像一只被徹底打垮的蝦米?;覔鋼涞墓ぱb褲在慘白燈光下,顯得更加刺眼和卑微。

厲云深的目光,這才真正落到了蜷縮在地上的蘇晚身上。那目光冰冷、平靜,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他向前又走了一步,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停在了距離蘇晚蜷縮的手指不到半尺的地方。

“看來,”他開口,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喜怒,“王經理把你‘洗’得很干凈。”

他微微俯身,目光在她身上那套極不合身的、粗糙廉價的工裝上緩緩掃過,像是在欣賞自己的杰作。那審視的目光,比任何言語的羞辱都更讓蘇晚感到刺骨的寒冷和難堪。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更濃的血腥味,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將臉更深地埋進臂彎里,不敢去看那雙眼睛。

“衣服,也換得很‘合適’?!眳栐粕钪逼鹕恚Z氣淡漠得像在陳述天氣。

王經理在一旁連連點頭哈腰,臉上擠出諂媚的笑容:“是是是!厲總您放心,完全按照您的吩咐辦的!絕對干凈!絕對‘合適’!”他刻意強調了“合適”兩個字,帶著討好的意味。

厲云深沒有理會王經理的諂媚。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蘇晚身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抬頭。”

兩個字,如同冰冷的鐵律。

蘇晚的身體猛地一僵。巨大的恐懼和屈辱讓她本能地抗拒。她蜷縮得更緊,手指死死摳著冰冷的地面。

“我讓你抬頭?!眳栐粕畹穆曇舫亮艘环?,那平靜之下蘊含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寒冰,瞬間籠罩了蘇晚全身。

空氣仿佛凝固了。王經理和兩個保鏢屏住呼吸,連眼神都不敢亂動。

幾秒死寂的僵持。

蘇晚的肩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然后,她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那張布滿淚痕、狼狽不堪的臉。

她的目光,帶著破碎的恐懼和尚未褪盡的絕望,被迫迎上了厲云深那雙深不見底、冰冷如寒潭的眼睛。

四目相對的瞬間。

厲云深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那深不見底的恐懼,那被碾碎的驕傲殘留的灰燼,以及那如同風中殘燭般、隨時可能熄滅的微弱生命力。

他眼底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快地掠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隨即,又恢復了那種深沉的、掌控一切的平靜。

“記住你現在的樣子?!眳栐粕畹穆曇舨桓?,卻字字清晰地敲打在蘇晚的心上,“記住你身上的衣服?!?

他微微頓了頓,目光掃過她沾著灰塵和淚水的臉頰,語氣帶著一種殘酷的宣告: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蘇晚?!?

“你是云巔會所地下三層的一名清潔工。”

“你的編號,是B3-07?!?

B3-07。冰冷的字母和數字組合,如同一個烙印,瞬間燙在了蘇晚的靈魂深處。她不再是蘇晚,她只是一個編號,一個最低賤的、屬于地下室的符號。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絕望幾乎將她撕裂。她想尖叫,想反駁,但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厲云深無視她的淚水,目光轉向王經理,語氣恢復了那種慣常的、不帶感情的指令:“給她安排工作。最臟、最累的。24小時待命?!?

“是!厲總!您放心!保證安排得妥妥當當!”王經理立刻挺直腰板,拍著胸脯保證,看向蘇晚的眼神充滿了即將施虐的快意。

厲云深最后看了一眼蜷縮在地上、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般的蘇晚,那身灰撲撲的工裝刺眼地包裹著她單薄顫抖的身體。他的眼底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只是在確認一件物品的狀態。

然后,他轉身。

锃亮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清晰而沉穩的腳步聲,朝著走廊另一端、那扇通往上面世界的電梯走去。那縷清冽冰冷的松針氣息,隨著他的離開,也漸漸消散在充滿霉味的地下空氣里。

直到厲云深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電梯門后,王經理才長長地、帶著一絲后怕地舒了口氣。他臉上的諂媚瞬間褪去,換上了面對蘇晚時一貫的刻薄和兇狠。

他幾步走到依舊癱軟在地的蘇晚面前,居高臨下地用腳尖踢了踢她的小腿,語氣充滿了不耐和鄙夷:“聽見沒有?B3-07!還裝死?起來!”

蘇晚的身體被他踢得晃了晃,卻沒有動。巨大的打擊讓她暫時失去了所有的反應能力,只剩下麻木的鈍痛。

“媽的!”王經理罵了一句,對旁邊兩個保鏢使了個眼色,“把她弄起來!帶她去她的‘新家’!順便讓她認認路!”

保鏢立刻上前,這次沒有揪頭發,但動作依舊粗暴,一人一邊架住蘇晚的胳膊,將她從冰冷的地面上硬生生拖了起來。

蘇晚的雙腳無力地拖在地上,如同沒有知覺。她被兩個保鏢架著,像拖一具行尸走肉,跟在王經理身后,走向走廊更深處、燈光更加昏暗的地方。

地下三層遠比蘇晚想象的更大,結構也更復雜。除了那條主走廊,還有許多分支通道,通向不同的區域:巨大的鍋爐房發出沉悶的轟鳴,熱浪滾滾;散發著濃烈消毒水氣味的布草間;堆滿廢棄桌椅和雜物的儲物區;還有彌漫著食物殘渣和油污味道的后廚垃圾處理通道……

空氣污濁不堪,混合著各種難以言喻的氣味。慘白的燈光在有些區域甚至接觸不良,忽明忽滅,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地面也不再是光潔的瓷磚,而是粗糙的水泥地,有些地方還積著黑乎乎的水漬。

王經理背著手走在前面,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噠噠的回響,像催命的鼓點。他時不時停下,指著某個散發著惡臭的角落或堆滿污物的房間,用極其刻薄的語氣對身后被架著的蘇晚“介紹”:

“喏,看到那個大垃圾箱沒有?以后B3所有區域的垃圾,都由你負責清理!每天早中晚三次!一點味道都不準有!聽見沒?”

“那個下水道口,看到沒?堵了也是你通!戴上手套,用手掏也得給我掏干凈!”

“鍋爐房后面那個堆雜物的死角,老鼠窩一樣!明天天亮之前給我打掃出來!一只蟑螂腿都不許留!”

“還有洗手間!整個B3的公共洗手間!從早到晚,必須隨時保持光潔如新!馬桶刷得能照出人影!地上不能有一滴水漬!否則……”

他每說一項,蘇晚的身體就控制不住地瑟縮一下。那些骯臟惡心的畫面伴隨著他的描述,清晰地沖擊著她脆弱的神經。胃里一陣陣翻涌,強烈的惡心感讓她幾欲作嘔。

最終,他們停在了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前。門上的綠色油漆剝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暗紅的鐵銹。門把手油膩膩的。

王經理掏出另一張更舊的磁卡刷了一下,“哐當”一聲推開鐵門。

一股比清潔工具間更濃烈、更復雜的霉味、汗味、劣質煙草味混合著食物餿掉的氣味,猛地撲面而來,嗆得蘇晚劇烈地咳嗽起來。

門內是一個狹小得可憐的房間。最多只有五六平米。墻壁斑駁發黃,墻角掛著厚厚的蜘蛛網。一張光禿禿的、散發著霉味的木板床幾乎占據了房間一半的空間,上面胡亂扔著一床看不出顏色的、薄薄的破棉絮。床邊是一個搖搖晃晃、缺了一條腿用磚頭墊著的破舊小木桌。桌面上積著厚厚的油垢和灰塵。房間里唯一的“窗戶”,是一個開在接近天花板位置、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通風口,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鐵絲網,透不進一絲天光。

“這就是你的‘宿舍’,B3-07?!蓖踅浝砟笾亲?,嫌惡地揮了揮手,仿佛這里的空氣都是毒氣,“以后你就住這兒。記住,24小時待命!聽到呼叫鈴響,三分鐘內必須出現在我面前!否則……”他冷哼一聲,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至于你那個弟弟……”王經理話鋒一轉,看著蘇晚瞬間抬起的、充滿驚恐和最后一絲希冀的臉,惡意地笑了笑,“厲總心善,看你可憐。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工作’,該給醫院的錢,會按時打過去。不過嘛……”他拖長了語調,“那特效藥,得看你的‘表現’。表現好,自然就有。表現不好……呵,那就只能看你弟弟自己的‘造化’了?!?

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被王經理用最殘忍的方式高高吊起,又狠狠地摔碎在現實的泥濘里。蘇晚的身體晃了晃,眼前陣陣發黑。

“哐當!”

王經理不再廢話,用力關上了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落鎖的聲音,再次宣告了她被徹底囚禁的命運。

狹小、骯臟、散發著惡臭的空間里,只剩下蘇晚一個人。

絕對的黑暗和死寂瞬間吞噬了她。只有遠處鍋爐房沉悶的轟鳴聲,如同巨獸的心跳,隱隱傳來。

她靠著冰冷、油膩的墻壁,緩緩滑坐到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粗糙的工裝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陣陣刺痛。膝蓋和手肘剛才摔倒的疼痛,后腦被揪扯的疼痛,此刻都清晰地復蘇過來,混合著心臟深處那無休止的鈍痛和冰冷刺骨的絕望,瘋狂地啃噬著她。

她蜷縮在門后的角落里,像一只受傷的、被遺棄在垃圾堆里的小獸。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淚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麻木的絕望。

黑暗中,她緩緩抬起手,顫抖著摸向自己的胸口。隔著粗糙的工裝布料,她能感覺到那枚小小的、冰涼的金屬——一枚不值錢的、她從小戴到大的、刻著“平安”兩個字的舊掛墜。這是母親在她十六歲生日時,用省吃儉用攢下的錢給她買的唯一禮物。

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卻奇異地帶來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暖意。她緊緊攥住了那枚掛墜,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平安……”一個破碎的、嘶啞的、幾乎不成調的音節,從她干裂的嘴唇里艱難地溢出,帶著泣血的卑微和絕望的祈求。

黑暗中,無人回應。

只有遠處鍋爐房那沉悶的、永不停歇的轟鳴,如同命運的嘲笑,在狹小的囚籠里回蕩。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分鐘,也許是漫長的幾個小時。

“叮鈴鈴——?。。 ?

一陣刺耳無比、如同防空警報般尖利急促的電鈴聲,猛地在這狹小的空間里炸響!聲音之大,幾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蘇晚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噪音嚇得渾身劇震,心臟像是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她猛地捂住耳朵,驚恐地睜大眼睛,茫然四顧。

鈴聲是從頭頂墻壁上一個蒙著厚厚灰塵的、老舊的黑色擴音器里發出的!紅色的指示燈瘋狂閃爍。

緊接著,一個冰冷、刻板、毫無感情的女聲電子音,通過擴音器在狹小的房間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落:

“**B3-07!****B3-07!****員工通道A口嘔吐物清理!****員工通道A口嘔吐物清理!****五分鐘內到位!****重復!****五分鐘內到位!****超時處罰!**”

冰冷的電子音反復播放著,如同催命的符咒。

嘔吐物……清理……五分鐘……

巨大的惡心感瞬間涌上喉嚨!蘇晚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彎下腰,對著冰冷骯臟的地面,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食道。

鈴聲還在瘋狂地響著,電子音冰冷地重復著指令。像無數只無形的手,狠狠地將她按向更深的、散發著惡臭的泥潭。

她扶著冰冷油膩的墻壁,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著自己站起來。粗糙的工裝摩擦著皮膚,如同無數根細小的針。她深吸了一口充滿霉味和惡臭的空氣,那氣味讓她又是一陣眩暈。

然后,她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

門把手冰冷油膩的觸感傳來。

她顫抖著伸出手,擰開了門鎖。

門外,是那條光線慘白、通向無盡污穢和羞辱的、屬于B3-07的囚籠之路。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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