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青石板路，在京城最熱鬧的朱雀大街停下，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吱呀聲，混著街邊小販此起彼伏的吆喝，織成一曲喧鬧的市井長歌。沈意歡抬手輕掀車簾，秋日的陽光裹挾著糖炒栗子的焦香撲面而來，街邊商鋪鱗次櫛比，酒旗與綢緞幌子在風中翻涌，將整條街道裝點得如同一幅鮮活的《清明上河圖》。

“我們先去綢緞莊，選些布置壽宴用的布料。”沈意歡足尖輕點地面，淡紫色裙擺掃過車轅，腰間鵝黃絲絳隨著步伐輕晃，如同一道流動的霞光。顧聞溪緊隨其后，發間銀步搖隨著動作叮咚作響，她望著街邊琳瑯滿目的店鋪，忍不住感嘆：“都說朱雀大街三步一綢緞莊、五步一玉器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三人走進“錦繡閣”時，銅鈴清脆的聲響驚動了正在整理布料的伙計。掌柜的抬眼瞥見沈意歡腰間將軍府的玉牌，立刻丟下手中賬本，踩著木屐噠噠跑來，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哎呦，沈大小姐和顧大小姐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啊！不知大小姐今日想要些什么樣的綢緞？小店剛到了波斯進貢的雪蠶絲，還有蘇州繡娘的雙面緙絲……”

沈意歡環視店內，檀木架上各色綢緞層層疊疊，紅的似火、粉的如霞，最里側還掛著幾匹泛著珠光的云錦。她指尖劃過一匹金線繡牡丹的紅綢，絲線在陽光下流轉出細碎金光：“我們要辦壽宴，需要一些喜慶又不失莊重的布料。”

“那您可算來對地方了！”掌柜的眼睛一亮，連忙引著眾人來到靠窗的貨架前，“您看這匹銀線繡祥云的紫緞，配上金線勾邊，既顯貴氣又不張揚；還有這匹茜草染的正紅色軟煙羅，繡上百壽紋掛在主廳，保準滿堂生輝！”

顧聞溪拿起紫緞對著陽光細看，布料通透如春水，銀絲繡成的祥云仿佛要從綢緞中騰躍而出。她指尖輕輕摩挲布料邊緣，忽然挑眉：“這銀絲用的是普通銀線，并非掌柜所說的銀絲捻金線，價格怕是要再議議。”

掌柜的笑容一僵，連忙擺手：“顧小姐好眼力！不過小店一向童叟無欺，看在沈大小姐的面子上，這匹布我按進貨價……”

“進貨價？”沈意歡忽然開口，從袖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綢緞行價目表，“前日我見京中綢緞均價，這般品質的紫緞最多值三十兩，掌柜若真心誠意，便按這個數。”她語氣溫和，眼中卻透著不容置疑的銳利。

掌柜的盯著價目表，額頭沁出薄汗，最終咬咬牙：“罷了罷了！就當給沈將軍賀壽！”

敲定布料后，三人又來到瓷器店。剛跨過門檻，便被滿室瑩潤的瓷光晃了眼。白瓷如霜雪、青瓷似碧波，最顯眼處擺著一套青花纏枝蓮紋餐具，筆觸蒼勁如游龍，釉色青翠欲滴。

“這套不錯，就它了。”沈意歡話音未落，一陣環佩聲響，身著石榴紅襦裙的少女款步而入。那女子妝容艷麗，腕間金鑲玉鐲叮當作響，掃了眼沈意歡選中的餐具，柳葉眉立刻挑起：“我先來的，這套餐具我要了。”

“這位姑娘，是我先看中的。”沈意歡按住想要發作的云嬋，語氣不卑不亢。

“我不管！”女子伸手便要去搶，腕間金鐲撞在瓷盤上發出刺耳聲響，“知不知道我是誰？我爹是……”

“不管令尊是誰，凡事都要講個先來后到。”顧聞溪側身護住餐具，袖口掃過桌案，驚得女子縮回手，“況且，我們已經和掌柜的說好了。”

眼看爭執升級，掌柜的舉著抹布沖出來：“各位姑娘消消氣！小店還有一套霽藍釉描金餐具，比這套更顯貴氣！”

沈意歡余光瞥見女子眼底閃過的懊惱，心中已然明了——這怕是沈意柔暗中安排的鬧劇。她忽然輕笑出聲，指著角落一套白瓷素胎餐具：“掌柜，這套餐具可否贈與我？就當添個‘素凈’的彩頭。”

掌柜的求之不得，連忙應下。那女子見狀，跺了跺腳轉身離去。

離開瓷器店時，云嬋氣鼓鼓地說：“小姐，一看就是二小姐搞的鬼！”

“不必在意。”沈意歡望著天邊漸沉的夕陽，將最后一張采買清單塞進繡囊，“越是跳腳，越說明她們慌了。走，去香料鋪挑些能安神的香丸，今夜怕是要忙到子時。”

暮色四合時，滿載貨物的馬車緩緩駛入將軍府。沈意歡倚在車轅上回望燈火漸起的朱雀大街，那些討價還價的喧囂、突如其來的爭執，都成了籌謀路上的注腳。她輕撫過懷中的綢緞邊角，嘴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這場壽宴，她不僅要辦得風光，更要讓暗處的魑魅魍魎，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