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魏敘白？他竟然愿意幫你？”

沈意歡捕捉到他語氣中細微的波動，心知這一步棋算對了。她頷首道：“魏公子與家父同朝為官，亦曾在邊關與家兄并肩。他早有肅清軍餉積弊之心，昨日聽聞齊氏與兵部侍郎勾結，更是義憤填膺。”

她刻意隱去歃血為盟的細節，只將合作描繪成基于公義的聯手。目光落在季衡書案上未合上的兵書一角，她話鋒一轉：“王爺可知，當年克扣的軍餉中，有三成本該用于購置北境特有的‘寒鐵’打造兵器？如今那批寒鐵的流向魏公子已查到蛛絲馬跡——似乎與五皇子麾下的私兵有關。”

前世她隱約聽聞軍餉被挪作他用，此刻不過是將猜測裹上“魏敘白調查”的外衣拋出。果然，季衡握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緊，窗欞光影在他臉上切割出冷硬的輪廓：“五皇子……季辭。”

這個名字從他口中吐出時帶著冰碴般的寒意。沈意歡她乘勝追擊：“王爺給我的密信中，兵部侍郎提及‘待沈將軍失勢，重掌兵權’。可若五皇子借軍餉案扶持親信，怕是連王爺您在軍中的眼線，日后也要處處受制。”

書房內陷入死寂。只有檐角銅鈴在風中輕響，襯得空氣愈發凝重。季衡重新落座，指尖敲了敲案頭的青瓷筆洗，發出清越的聲響：“沈小姐倒是看得長遠。只是，本王若出手，能得到什么？”

“王爺想要什么？”沈意歡抬眸，直視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這是最危險的試探，卻也是破局的關鍵。

季衡忽然笑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本王想要的，沈小姐怕是給不起。”他從袖中取出另一封密信，推到她面前，“這是今早暗衛截獲的，五皇子與齊氏的密信。‘沈意歡若再礙事，便讓她消失在醉仙樓’——看來，你的好繼母，已經等不及了。”

信紙上的字跡猙獰，與昨日那封如出一轍。沈意歡的指尖觸到紙頁邊緣的毛邊，仿佛能感受到背后刺骨的殺意。齊氏竟敢在醉仙樓動手？她猛地想起昨日沈意柔闖雅間時，那兩個婆子腰間若隱若現的短刃——原來那不是捉奸的陣仗，而是早已備好的殺招！

“王爺為何要給我看這個？”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信箋推回。

“因為本王不喜歡別人在我的地盤上動手。”季衡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力，“醉仙樓是本王名下產業，齊氏買通的掌柜，此刻已在王府地牢里。”他頓了頓，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沈小姐，你以為本王昨日為何要留你在雅間？若無本王示意，你以為那兩個婆子能‘恰好’在你拿出密信后闖進來？”

沈意歡渾身一震。原來昨日的“捉奸”鬧劇，從頭到尾都是昭平王默許的？他甚至可能早已預料到齊氏的殺招，故意設局讓她化險為夷？這盤棋，竟比她想象的更深！

“王爺……究竟想做什么？”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窺見了更深層的陰謀。

季衡站起身，走到書架前，取下一卷古畫緩緩展開。畫中是北境戰場的雪山孤煙，筆墨間透著肅殺之氣。“本王想做的，是讓朝廷的軍餉，真正用在保家衛國上。”他指尖劃過畫中將士的甲胄，“沈泊韜是國之利刃，若這把刀被后宅陰私腐蝕，是朝廷的損失。”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沈意歡臉上，第一次褪去了所有試探與疏離：“本王可以幫你。但你要記住，與本王合作，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他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兩個字，將宣紙推到沈意歡面前——“證據”。

沈意歡心領神會：“意歡明白。”

走出親王府時，陽光正好，卻驅不散沈意歡心中的寒意。她回頭望了一眼那座氣勢恢宏的王府，忽然覺得，自己仿佛剛剛與一頭沉睡的雄獅達成了協議。這頭獅子既能幫她撕碎敵人，也可能在不經意間，將她一并吞噬。

“小姐，您沒事吧？”云嬋見她臉色蒼白，連忙遞上水壺。

沈意歡搖搖頭，喝了口水，目光望向將軍府的方向。齊氏的殺招已露，昭平王的棋局已開，而她自己，必須在這場風暴中，走出一條生路。

“云嬋，”她低聲道，“回去告訴聞溪和魏公子，計劃提前。齊氏想讓我消失在醉仙樓，那我們，就在那里，給她準備一份‘驚喜’。”

馬車緩緩駛離親王府，沈意歡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閃過昭平王那雙深邃的眼眸，閃過密信上惡毒的字句，也閃過父親和大哥剛毅的臉龐。

她不再是那個只知讀書刺繡的閨閣女子了。從接過昭平王密信的那一刻起，從歃血為盟的那一刻起，她便已身處棋局中心。前方是刀山火海，她別無選擇，只能步步為營，將所有敵人，一一擊潰。

而三日后的醉仙樓，將是她打響反擊戰的第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