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駛入迷霧深處,四周的江水逐漸變成粘稠的墨色。船舷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響,蘇棠猛地掀起船簾,只見密密麻麻的怨靈貼在船身,他們空洞的眼眶里爬出螢火蟲,尾部散發著幽藍磷火,在黑暗中拼湊出“往生鎮“三個大字。
老者枯瘦的手指叩擊船板,木板縫隙滲出黑色液體,在空中凝結成地圖輪廓:“鎮東城隍廟鎮壓著千年前的血祭陣,若陣眼被毀,方圓百里將淪為鬼蜮。“他裂開嘴角,露出半顆腐爛的牙齒,“但你們得先闖過'三關'——忘川橋、百鬼冢、無間樓。“
船身突然劇烈搖晃,濃霧中浮現出布滿裂痕的石橋。橋頭立著石碑,朱漆剝落的碑文寫著“凡過橋者,忘盡前塵“。當我們踏上石橋,腳下的石板竟變成流動的記憶碎片。我看見自己兒時溺亡的堂弟、蘇棠重病離世的母親,這些本該塵封的往事化作鎖鏈纏住腳踝。
“別被幻象迷惑!“蘇棠咬破舌尖噴出血霧,符文刺青在她掌心亮起。我們互相攙扶著沖向對岸,身后傳來無數親人的哭喊,那些熟悉的聲音讓我幾乎崩潰。終于,在符文即將熄滅的剎那,我們跌落在雜草叢生的土地上。
百鬼冢的腐臭味撲面而來,上萬座墳包排列成詭異的八卦陣。每個墳頭都插著寫有生辰八字的木牌,其中一塊嶄新的木牌上赫然刻著我的名字。地底下傳來指甲刨土的聲音,無數蒼白的手臂破土而出,我認出其中一只手腕上的胎記——是三年前車禍現場,那個被認定當場死亡的路人。
玉佩突然發燙,在黑暗中投射出一道光門。我們沖進光門,卻置身于一座不斷變換樓層的古樓。每層樓都掛著不同朝代的嫁衣,最頂層的紅蓋頭無風自動,露出下面腐爛的臉——那是老者年輕時的模樣,他脖頸上的勒痕與沉塘少女如出一轍。
“我也是祭品,卻用邪術茍延殘喘至今。“老者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城隍廟的陣眼,其實是......“話未說完,整座樓開始崩塌,無數紙人從墻壁涌出,他們手中的剪刀閃著寒光,徑直朝我們的喉嚨刺來。
剪刀劃破空氣的銳響在耳畔炸開,我本能地側身翻滾,紙人鋒利的剪刀刃擦著臉頰掠過,在墻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蘇棠迅速甩出朱砂繩,符文在黑暗中劃出猩紅軌跡,將圍攏的紙人死死捆住。但這些紙人竟如活物般不斷增生,從破碎的殘片里重新拼湊成型。
“不能硬拼!“蘇棠扯住我的衣袖,我們撞開虛掩的雕花木門,沖進彌漫著檀香與腐臭混合氣息的走廊。墻面斑駁的壁畫突然滲出鮮血,畫中嫁衣女子的眼睛開始轉動,嘴角咧到耳根,用指甲在墻上抓出歪扭的血字:“還我命來!“
腳下的地板突然凹陷,我們墜入一處暗室。陰冷的潮氣撲面而來,數十具穿著紅嫁衣的干尸整齊排列,她們脖頸處的勒痕觸目驚心。正中央的水晶棺中,躺著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女,她身上的嫁衣繡滿金線,與老者脖頸上的勒痕形狀完全吻合。
玉佩在此時劇烈震動,投射出老者年輕時的記憶畫面。原來百年前,他作為風水師被請來布置鎮壓血祭陣,卻愛上了本該成為祭品的少女。為了救她,老者篡改陣法,將少女的魂魄困在陣眼,自己則以邪術續命,守著這座逐漸淪為鬼蜮的城鎮。
“陣眼是活祭!“蘇棠看著畫面驚呼,“必須打破水晶棺,才能徹底解除邪陣!“話音未落,暗室的四壁開始向內擠壓,干尸們紛紛睜開空洞的雙眼,伸出枯槁的手向我們抓來。蘇棠咬破指尖,在水晶棺上畫出破魔符,我則抄起墻角的青銅燭臺,狠狠砸向棺蓋。
“轟!“水晶棺應聲碎裂,少女的魂魄化作一道白光沖天而起。整個往生鎮開始劇烈震顫,城隍廟的方向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無數怨靈的哀嚎聲中,老者的虛影浮現,他看著少女的魂魄露出釋然的微笑,最終消散在晨光之中。
當我們跌跌撞撞沖出暗室時,濃霧已漸漸散去,破敗的街道上,原本陰森的建筑開始褪去灰敗之色,隱約傳來雞鳴聲。蘇棠望著重新煥發生機的城鎮,輕聲說:“陣法破了,但那些被禁錮的靈魂,終于能安息了。“
然而,就在我們轉身準備離開時,玉佩突然又泛起微光,新的符文在上面緩緩浮現。江面上,一艘掛著白燈籠的烏篷船若隱若現,船頭站著個身著嫁衣的女子,她伸出蒼白的手,朝我們輕輕招手......
玉佩的符文閃爍得愈發急促,如同心跳般劇烈震顫。那艘掛著白燈籠的烏篷船破開薄霧疾馳而來,船板上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像是無數人正列隊行進。蘇棠迅速掏出墨斗,將浸滿黑狗血的絲線在腰間纏繞,我握緊從城隍廟廢墟中撿到的鎮魂鈴,鈴舌上斑駁的銹跡泛著詭異的青光。
船靠岸的瞬間,寒氣凝成的鎖鏈從水中竄出,纏住我們的腳踝。十幾個穿著清朝官服的“陰差“踏霧而出,他們的官帽上寫著“一見生財““天下太平“,本該喜慶的字樣卻透著森然鬼氣。為首的陰差揮動哭喪棒,地面頓時裂開縫隙,無數白骨手從裂縫中伸出,死死拽住我們的衣袍。
鎮魂鈴突然發出清越鳴響,鈴身符文亮起,震退了近身的白骨。蘇棠將墨斗線甩出,絲線劃過之處,陰差們的身體如同被腐蝕的紙片,漸漸消散。但更多的陰魂從四面八方涌來,空中密密麻麻的紙人化作利刃雨,在我們周圍織成死亡之網。
危急時刻,玉佩中突然飛出一道流光,在空中凝成少女的虛影。她身著素白長裙,不再是被禁錮時的殘破模樣,周身縈繞著柔和的光暈。少女輕揮衣袖,清風卷著金鈴般的聲音響起:“你們幫我解脫,我護你們周全。“只見她指尖輕點,陰差們的武器紛紛斷裂,紙人利刃在空中化為灰燼。
然而,異變陡生。地下傳來低沉的嘶吼,整個地面開始龜裂,一只巨大的惡鬼破土而出。它有著三頭六臂,每只手上都握著不同的刑具,頭頂還戴著破舊的鳳冠——竟是由無數女子的青絲與白骨編織而成。惡鬼張開血盆大口,噴出帶著尸毒的黑霧,所到之處,草木瞬間枯萎。
“這是被陣法扭曲的陣靈!“蘇棠大聲喊道,“必須攻擊它頭頂的鳳冠!那是它的弱點!“少女虛影化作一道光箭射向惡鬼,卻被它輕易拍散。我搖動鎮魂鈴,鈴聲與少女的力量交織,形成一道音波屏障,暫時阻擋住惡鬼的攻勢。
蘇棠趁機祭出祖傳的桃木劍,劍身刻滿的符咒泛著金光。她踏著八卦步法,一躍而起,劍尖直指鳳冠。惡鬼察覺到危險,揮舞刑具瘋狂阻攔。千鈞一發之際,少女的魂魄重新凝聚,與蘇棠的桃木劍合二為一,發出耀眼的光芒。
“破!“隨著一聲清喝,桃木劍貫穿鳳冠,惡鬼發出震天動地的慘叫,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化作一地腥臭的黑水。往生鎮的上空,無數光點緩緩升起,那是被解救的魂魄,它們在晨光中閃爍,漸漸消散在天際。
少女的虛影最后一次浮現,她向我們深深行禮:“多謝二位相助,此去往生,再無牽掛。“說完,化作點點星光融入朝陽。玉佩的符文隨之黯淡,恢復成溫潤的玉石模樣。
當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時,遠處的江面上,那艘烏篷船再次出現。這次船上沒有陰森的氣息,一位老者正在船頭垂釣,他轉過身來,我們驚訝地發現,那張臉竟與被困在陣中的少女有幾分相似。老者微笑著向我們點頭,然后緩緩消失在晨霧之中。
然而,我們沒有注意到,蘇棠腰間的朱砂繩不知何時沾染上了一滴黑血,在陽光的照射下,那滴血正詭異地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