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回到自己府上，呂不韋就坐在桌案前，手中的茶水已經涼了都沒有喝一口，身旁站著的管家鄭貨和護衛鄭義也不敢打斷自家主人的思考。

“鄭義。”

“主人請吩咐。”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呂不韋的問話屬實令鄭義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您是問……熙公子羞辱陽泉君之事？”

“嗯，說說你的看法。”

“主人，此事……難道不只是熙公子頑劣，醉酒后肆意妄為嗎？”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

這一切看起來都非常正常，只要是太子東宮發生的事情，他都能夠在第一時間拿到消息，所以贏熙歸秦后在東宮表現出來的頑劣，呂不韋也是知道的，而今天的肆無忌憚更是讓呂不韋冷笑，也在慶幸嬴政與贏熙完全不同，是一位天生帝王。

但仔細品味，呂不韋也從中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嬴子楚和嬴政的怒火是真實的，但也太過真實了，發了如此大的火，僅僅是讓贏熙回屋反省，看著犯下了滔天大罪，只是如此簡單的處罰？

呂不韋的思維向著更遠的方向延伸，如果贏熙真的如此頑劣，贏柱會將自己的佩劍交給贏熙嗎？他可是了解贏柱的，與先代秦王相比，贏柱溫吞文弱，如果說先王是鯨吞天下的霸主，那么贏柱只算是守成之君，但誰也不敢說贏柱是老眼昏花的昏君，贏柱可是繼承了歷代先王的本領——知人善用、慧眼識珠。

不會真的有人以為……嬴子楚能當上太子，只是因為他歸國的時候討好了華陽王后吧？

既然不是老眼昏花之輩，贏柱怎么可能將自己的佩劍賞賜給一個無法無天的紈绔子弟？

“鄭貨，吩咐下面的人，多注意一下熙公子。”

“唯。”

……

當夜，還在章臺宮處理奏折的贏柱也得到了消息，東宮封鎖消息，但無論是影密衛的探查能力，還是陽泉君歸家后的慘狀，都會將消息傳到贏柱的耳中，與章邊所想不同的是，贏柱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聽著自己的匯報。

“熙兒的手段有點過激了。”看完之后，贏柱也只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但絲毫沒有因此而憤怒，“而且太快了，就算有瓊漿玉液作為借口，也不該如此激進，徐徐圖之才能自然。”

說完后，贏柱的目光落在了章邊身上，充滿了威嚴：“那些個門客處理掉了嗎？”

“回王上，那些門客并沒有處理，每一個身邊都有羅網的人跟著，所以我將人都撤了回來。”

“查清楚身份了嗎？”

“已經查清楚了，這些人大部分是諸子百家留在咸陽的眼線，少部分是他國的暗探。”

“熙兒這是準備放長線釣大魚啊。”贏柱笑了笑，按理說，知道了如此重大的丑聞，無論是什么樣的身份，都應該立刻處理掉，避免丑聞傳播出去，尤其是這些人的身份都不干凈，背后多多少少都有著江湖、他國的影子，這種丑聞要是傳遍天下，不僅是贏熙，就連大秦都會淪為笑柄。

但贏熙并沒有這么做，這也正是他想要的，將他的紈绔之名傳遍七國，并烙印在所有人的心中。

至于大秦的威嚴……

“既然如此，那孤就配合熙兒吧，章邊，傳蒙驁進宮，立刻。”

“唯。”

“對了，派人去把那些門客全殺了。”

“唯。”

章邊不理解，贏柱的命令與贏熙想要達到的目的是相反的，但他是影密衛統領，只忠誠于秦王，贏柱的任何命令，他都會想方設法地執行下去。

在章邊離開后，贏柱起身，走到七國地圖前打量著。

章邊沒有看穿，但贏柱看出來了，此次贏熙的胡鬧可不僅僅是宣傳自己的紈绔之名。

其一，各方勢力的探子開始接觸贏熙，這是一種試探的手段，先利用他們成就自身的紈绔之名，并借他們的手宣揚出去。

其二，大秦正處于王權更迭之際，內部不穩，外敵環伺，主要是昭襄王在位的時候太強硬了，也把六國打得太慘了，所以昭襄王逝世后，六國君臣都喜出望外，同時也生出了攻秦的想法，這次的國喪雖出于禮儀，但同時也是打探情報的好機會，而贏熙主動讓大秦成為六國笑柄，就是為了讓山東六國更加輕視大秦。

如此做法，會出現兩種結果。

第一，六國輕視大秦，認為這是個好機會，再次合縱攻秦。

第二，六國輕視大秦，認為現在的大秦不足為慮，比如齊國、韓國、燕國、楚國，他們認為自己可以高枕無憂，不對大秦用兵，只有趙國與魏國蠢蠢欲動。

兩種結果，都指向戰爭，但這都不是問題，因為目的達到了——輕視大秦！

只要輕視，必定會露出破綻，必定不會全力以赴，正好借此機會，再度削弱他國的國力，為日后東出、一統天下添磚加瓦。

但是，這在贏柱看來還不夠，僅僅是這一件事情，最多讓六國看看大秦的笑話，還不足以讓他們鐵了心用兵，還要表現出大秦的頹勢與疲態才行。

正巧，贏柱的目光落在了地圖上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再三思索后，有了一個冒險的想法。

“王后到！”

寺人的高呼響起，贏柱苦笑著回到了桌案前坐下，不用猜也知道華陽王后是為了陽泉君而來，在心里也罵了贏熙一句“臭小子，還得王祖父幫你兜底”，心中也在盤算著如何安撫華陽王后的情緒。

……

東宮，嬴子楚與贏柱相同，在心里罵著贏熙，贏柱需要安撫華陽王后的情緒，嬴子楚同樣需要安撫趙姬的情緒，嬴子楚、嬴政、贏熙都知道白日只是表面的憤怒與呵斥，但趙姬不知道啊，一聽到兒子犯了如此大的錯，立刻找到嬴子楚哭喪著臉求情。

最令嬴子楚頭疼的，是自己還不能將真相告訴趙姬，只能繼續裝扮嚴父，對贏熙的惡劣行為表以嚴厲的斥責與憤怒，這可把嬴子楚累壞了，花了至少兩個時辰才安撫好趙姬令她睡下，才能夠來到贏熙的小院與嬴政、贏熙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