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方向的轟鳴像悶雷滾過城墻時，裴姝袖中的磁石已燙得能烙熟面餅。武玥拽著她躲進西市染坊的地窖，潮濕的霉味里突然飄來股熟鐵味——墻角磚縫滲出的黑油正順著水跡往暗渠里淌，在青苔石面上畫出蜿蜒的曼陀羅。

“莫影留了記號。”武玥的指尖劃過磚縫里的梅花刻痕，那痕跡新得連石粉都沒掉，“他說地宮入口在暗河‘龍尾’處，過了三道分水閘就是前朝秘道。”她踢開堵在渠口的朽木，腐臭的水浪立刻翻涌上來，里頭漂著半截繡著波斯紋樣的袖管——是薩保常穿的胡服。

丑時三刻的暗河像條埋在地下的巨蟒，渾濁的水流卷著破瓦殘片，在石拱下發出嗚咽般的回響。裴姝舉著火把趴在木筏上，火光照見兩側石壁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每個洞里都插著半截銹箭，箭頭還凝著暗綠色的毒苔。

“噤聲！”武玥的劍突然釘入水面，挑起塊半腐的人骨。那骨頭節處纏著細如發絲的紅線，正是鬼市傀儡身上的牽機線。更駭人的是，前方水道突然變窄，無數白骨串成的鎖鏈從洞頂垂落，在水流里晃出白花花的影子，像誰把萬人坑搬來了地下。

木筏撞開骨鏈的瞬間，洞頂突然射下密集的毒針。裴姝翻身滾進筏底，聽見武玥揮劍的破風聲，緊接著“撲通”幾聲，有什么東西掉進水里。她抬頭時正看見張慘白的臉從筏邊掠過，那人后頸刻著血紋，眼球卻渾濁得像蒙了層灰——是被明火教控制的活傀儡！

“他們用尸蠟泡過！”武玥的劍尖滴著綠水，指向前方石壁上的燭臺，“莫影說過，前朝地宮的機關都拿活人祭啟動。”話音未落，木筏突然劇烈顛簸，水下傳來“咔嚓”的骨裂聲，無數白骨手臂從淤泥里伸出，抓著筏底往水深處拽。

裴姝摸出父親留下的磁石，貼在最近的白骨手背上。磁石突然發出嗡鳴，白骨上的紅線竟像活了似的往磁石上爬，轉眼就匯成個殘缺的星圖——正是歸藏機關的啟動印記。

“快看分水閘！”武玥的劍指向二十丈外的石閘，閘口鐵欄上掛著具焦黑的尸體，腰間懸著半截斷刃，刃柄雕著朵殘缺的梅花。裴姝的心猛地一沉——那是莫影常用的匕首！

當他們泅水靠近閘口時，腐尸突然睜開眼，瞳孔里映著幽藍的磷火。武玥的劍剛劃破水面，閘口兩側的石壁突然裂開，無數青銅尖刺呼嘯而出，在水面織成密不透風的網。裴姝拽著武玥翻滾躲閃，卻聽見“嗤啦”一聲，自己的衣袖被尖刺勾住，磁石“哐當”掉進水里。

“別撿！”武玥拽住她手腕，水下突然浮起密密麻麻的人臉，那些被泡得發脹的尸體全都后頸刻紋，正順著水流往磁石漂去。更可怕的是，分水閘的鐵欄開始發燙，欄上的腐尸突然爆成血霧，濺在石壁上竟顯出梵文字樣：“地脈為爐，生魂為柴”。

“是薩保！”裴姝盯著血霧里閃過的銀質義肢，那義肢關節處刻著波斯星圖，正是薩保總戴在左手上的那具。只見義肢“咔嗒”彈出根細針，扎進 nearest的尸體太陽穴，尸體瞬間僵成石柱，后頸的血紋卻順著細針往義肢里鉆。

“他在破解機關！”武玥拽著裴姝游向義肢墜落的石縫，只見縫里嵌著塊刻著北斗的石板，只是搖光星的位置空著——和欽天監密道里的青銅匣如出一轍。裴姝剛把磁石嵌入，整個分水閘突然劇烈震動，鐵欄上的尖刺縮回墻內，露出后面黑洞洞的水道。

“跟我來。”暗影里突然響起沙啞的聲音。莫影倚著石壁站著，半邊臉纏著血污的繃帶，露出的眼睛卻亮得驚人，“薩保用義肢引開了活體陣眼，但他們在地道里養了‘河傀’。”他扔過兩團硫磺球，火把光照見水道盡頭的淤泥里，埋著無數半截身子的尸體，個個大張著嘴，像等著吞食活物的鯰魚。

寅時初刻的地道窄得像棺材，石壁上每隔三尺就嵌著具干尸，個個雙手反綁，后頸釘著桃木釘。莫影的匕首劃開某具干尸的衣領，露出里面刺著的星圖——正是歸藏機關的運轉軌跡。“前朝工匠被明火教灌了‘牽機散’，活著砌進墻里當陣眼。”他的指腹擦過干尸眼角的血痂，“薩保的義肢能接收陣眼信號，剛才那具腐尸……是他故意引來的餌。”

話音未落，地道頂部突然滲出黑油，順著干尸的桃木釘往下淌，每滴油落在地上都冒出綠煙。裴姝的銀針飛射而出，釘入最近的桃木釘，針尾系著的紅線竟被黑油熔斷——這不是普通的地脈油，里面摻了活人的精血！

“快跑！”莫影突然將他們推向岔道，自己卻轉身迎向涌來的黑油。裴姝回頭時，只見他扯開繃帶，露出后頸未刻完的曼陀羅紋，那些紋路竟像活物般吸收黑油，在他皮膚上凝成完整的歸藏星圖。

岔道盡頭是座圓形石室，十二根石柱上分別刻著十二星次，每根柱子下都跪著個被鐵鏈鎖住的人。那些人穿著不同朝代的官服，后頸全插著銀簪，簪頭墜著的玉珠正隨著地動微微發亮——正是天樞工地失蹤的工匠！

“這是活體陣眼！”裴姝的火把照亮石室中央的太極八卦圖，圖中央躺著個穿官服的老者，胸前開著個碗口大的洞，里面赫然插著半截銅柱——那形狀，和天樞柱身的蟠龍紋分毫不差！

武玥的劍劈斷鐵鏈時，所有玉珠突然爆發出強光，石柱上的星次紋路開始流轉，匯向中央老者胸口的銅柱。更駭人的是，老者的眼睛猛地睜開，瞳孔里映著洛陽城的地圖，而天樞的位置，正泛起刺目的紅光。

“他們把地脈節點插進了活人心臟！”莫影的聲音從石室入口傳來，他后頸的星圖紋路正在消退，手里拎著薩保的義肢，義肢末端夾著片燒焦的羊皮紙，“明火教要拿這些活人當引子，等龍抬頭日熒惑守心時……”

羊皮紙突然自燃起來，灰燼里露出幾個殘字：“焚城爐心，在……”

就在此時，所有石柱突然劇烈震動，跪著的活人齊刷刷抬起頭，后頸的銀簪迸出無數紅線，像蛛網般纏向裴姝三人。裴姝的磁石再次發燙，竟從袖中飛出，懸在中央老者胸口上方，磁石表面的星圖紋路與銅柱完美重合，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而在光芒深處，裴姝看見洛陽城的地下暗河正在沸騰，無數血紅色的紋路順著水道蔓延，最終匯聚于玄武門的位置——那里，正是“焚城爐”的爐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