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你不害怕我。”

女子的聲音突然輕快起來，紅發在燭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暈，“你和我見過的那些人都不同。他們憎恨我們，是因為他們懼怕我們。我能從他們的眼中看到恐懼，而你。”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林宇的臉頰，“只有好奇。”

林宇猛地后仰，差點從床邊跌下去。

好在夏娜很快收斂了情緒，正色道：“我來這里是想告訴你，我要帶走魚幼微和趙婉兒。”

“不行！”林宇心頭一緊，脫口而出。

隨后急忙補充道：“她們在這里過得很好，沒人能傷害到她們。再說，你想帶她們去哪兒？不會有地方比這里更安全了。”

“素心盟。”夏娜的聲音像山澗清泉，“那里才是她們的歸宿。沒有歧視，沒有迫害......她們也無需再偽裝自己。”

林宇站起身，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素心盟在什么地方？你們根本沒有固定的落腳點！一個月前我的衛兵在森林里發現過你們的營地，足跡顯示你們在往西走......”

他突然轉身，指著窗外黑黢黢的山影，“西方有什么？只有無邊無際的大山！”

“你說的沒錯。”夏娜平靜地承認，“現在素心盟正在山脈中的某處。對妖女來說，那里絕對安全。”

“安全？”林宇幾乎要笑出聲，“像個野人一樣在山里過冬？有干凈的飲水嗎？有充足的食物嗎？有溫暖的住所嗎？”

他越說越激動，“而且冬日就要到了，整個西南方都將成為危險之地，你們到底在想些什么？”

夏娜垂下眼簾：“請恕我無可奉告。”

“既然如此，我是絕不會答應的。”

林宇斬釘截鐵地說，兩個月后整個域外都是妖獸的天下，群山中即使能避開人類，也躲不過妖獸。

他突然靈光一閃，“要不這樣好了，你們干脆都來冥安鎮過冬吧。”

夏娜猛地抬頭，琥珀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詫異：“你說什么？”

“我說，讓素心盟的人都來冥安鎮。”林宇指著窗外正在修建的城墻，“看到那道城墻了嗎？等完工后，就算是妖獸潮也攻不進來。”他頓了頓，“而且......我這里正好缺人手。”

這回輪到夏娜目瞪口呆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工地。

夜風中傳來工匠們的號子聲，還有水泥攪拌的嘩啦聲響。許久，她才輕聲道：“你知道這個提議意味著什么嗎？”

“知道。”林宇走到她身邊，“意味著從今往后，冥安鎮就是素心盟的家。”

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搖搖頭，紅發在燭光下如流動的火焰，“少掌門，就算你不害怕妖女，可你的人民害怕。而且我們一旦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下，只有口誅筆伐。”

林宇正要反駁，腦海中卻浮現出鎮上百姓初見魚幼微時驚恐后退的場景。

那些竊竊私語、那些避之不及的眼神，都像刀子般刻在記憶里。他深吸一口氣：“只要能在妖女的幫助下順利度過冬日，百姓便會意識到......”

“另外，”夏娜突然打斷他，聲音沉了下來，“我想要帶走她們的原因還有一點。”她轉過身，琥珀色的眸子在陰影中泛著奇異的光澤，“魚幼微快要成年了。”

“成年？”林宇心頭一緊。這個詞從夏娜口中說出來，帶著某種不祥的意味。

“沒錯。”夏娜走近幾步，燭光在她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她似乎看出了林宇眼中的困惑，聲音平靜得可怕：“成年是所有妖女需要跨越的第一道難關。通常成為妖女越早，就越難熬過這道關卡。只有素心盟才能幫他緩解痛苦。”

“少掌門，你知道我們為什么會被看作是妖魔的化身嗎？”

當夏娜講完，房間重歸寂靜，只剩下蠟燭燃燒偶爾發出的噼啪聲。

大多數妖女的覺醒都發生在冬日。

十八歲之前覺醒的妖女，每年都會在冬日遭受妖力噬體的痛苦。

這種痛苦常人難以想象。

夏娜的聲音顫抖著，手指不自覺地掐進自己的手臂：“就像千萬只螞蟻在骨髓里爬行，每根骨頭都在生長、扭曲......”她的瞳孔在燭光下不正常地擴張，“渾身膨脹，眼珠突出，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眼眶里蹦出來。”

她微微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猙獰的疤痕：“看，這就是去年留下的。當時我的皮膚像吹脹的皮囊，血管清晰可見......”指尖輕撫著凹凸不平的傷疤，“能熬過去的，需要四五天才能恢復。但大多數人......”

夏娜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我親眼看著小七......她像個裝滿血水的皮囊，最后......”喉頭滾動了一下，“'砰'的一聲，炸開了。血肉濺滿了整個山洞，那些碎肉......還在蠕動......”

這便是妖女被視作妖魔化身的證據。

普通人看到這一幕早嚇得魂不附體，誰還會關心真正死因？

林宇一時心亂如麻，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他的計劃里少不了魚幼微和趙婉兒的幫助，系統也從未提及過這種致命的隱患。

這到底是夏娜的危言聳聽，還是系統刻意隱瞞的真相？

他該賭上魚幼微的性命嗎？

燭火搖曳間，林宇終于長嘆一聲：“魚幼微就在樓下。我去叫她過來。如果她愿意的話，”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你就帶她離開吧。至于趙婉兒，她已經回家了，你得明天才能見到她。”

“感謝少掌門的理解。”

當林宇來到魚幼微房前時，發現少女仍未入睡。

“公子？”魚幼微驚訝地抬頭，燭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動。

“跟我來。”林宇的聲音有些發澀。

魚幼微沒有多問，安靜地跟著他上樓。

但當推開房門看到夏娜時，少女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

林宇感覺到她指尖傳來的輕顫，連忙握緊她的手：“這位是素心盟的夏娜，她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三人圍坐在圓桌前，夏娜將妖女成年的危險娓娓道來。說到最后，她伸手想握住魚幼微的手：“在營地，還有許多和你一樣的人。”

“我不走。”魚幼微突然開口，聲音輕卻堅定。

林宇怔住了：“你說……”

“我說我不走。”魚幼微抬起頭，第一次打斷了林宇的話。燭光下，她眼中的火焰比往常更加明亮，“我要留在這里。”

夏娜眉頭緊鎖：“魚幼微，我能感受到你體內翻涌的妖力。”

魚幼微突然轉向林宇，眼中的決絕讓兩人都為之一震：“少掌門，你還記得說過要讓我們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嗎？“

林宇喉頭發緊，緩緩點頭。

少女的嘴角揚起一抹淺笑：“我現在不在意那些了。”

她伸手撫平林宇皺起的眉頭，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我只想待在公子身邊，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