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處的血跡還未干透,林逸已蹲在灶臺后的陰影里。少年臨死前畫的“水”字被他用指尖拓印在紙上,墨跡邊緣帶著暗紅的血暈,像極了母親手記里提到的“血引符”——那是只有林家直系血脈才能繪制的秘符。
“林師兄,執(zhí)法堂的人在搜山?!碧K輕瑤的聲音從通風(fēng)口傳來,帶著急促的喘息,“三長老的黨羽咬定是你殺了少門主,張院長正壓著不讓他們動手。”
林逸將血字紙折成細(xì)條塞進竹筒,抬手掀開通風(fēng)口的石板。蘇輕瑤的發(fā)髻上沾著草葉,月白道袍的袖口撕開道口子,顯然是一路闖過來的?!八麄儾皇窃谒盐?,是在找這個?!彼瘟嘶沃裢?,“少門主死前,把玄水門藏源金碎片的地點刻在了灶臺石縫里。”
蘇輕瑤瞳孔驟縮:“你是說……玄水門也持有源金碎片?”
“不僅持有,”林逸指尖在石縫里摸索,摳出塊指甲蓋大的玉屑,“還與影組織交易了至少五年。這玉屑里的靈力波動,與七長老令牌上的黑氣同源?!?
玉屑在月光下泛著幽藍(lán)微光,林逸的指尖剛觸碰到,識海突然傳來劇烈的刺痛。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
【五年前·青霄學(xué)院后山】
母親蹲在桃花樹下,指尖正用同樣的玉屑繪制符陣。七歲的林逸扒著籬笆偷看,見母親將滴著血的指尖按在陣眼上,符陣瞬間亮起紅光。“娘,這是什么呀?”他忍不住問道。
母親回頭時,鬢邊的桃花恰好落在發(fā)間。她慌忙用袖子擦掉血跡,笑著招手:“逸兒過來,娘教你認(rèn)符紋?!彼钢囍信で木€條,“這是‘血脈鎖’,能鎖住家族的秘密,只有林家的人才能解開?!?
“那秘密是什么呀?”
母親的笑容忽然淡了,指尖輕輕撫摸他的頭頂:“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記住,若有天看到同樣的符紋,一定要遠(yuǎn)離,無論誰拿著它找你,都不能信。”她從懷里掏出塊溫玉,塞進林逸掌心,“這是‘清心玉’,能護你心神不被邪術(shù)侵?jǐn)_?!?
畫面突然破碎,變成母親離去前的最后一眼。她站在學(xué)院門口,馬車的簾布被風(fēng)吹起,林逸清楚地看到,車夫腰間掛著塊令牌,上面刻著與玄水門少門主相同的水紋——只是當(dāng)時的他,還不懂那意味著什么。
“林逸?林逸你醒醒!”
蘇輕瑤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拽回現(xiàn)實。林逸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死死攥著那塊玉屑,指節(jié)泛白,掌心被硌出深深的紅痕。通風(fēng)口透進的晨光中,他看見自己的倒影——瞳孔里竟浮現(xiàn)出與母親符陣相同的血色紋路。
“你剛才……”蘇輕瑤的聲音發(fā)顫,“你的眼睛在發(fā)光?!彼f過塊銅鏡,鏡中林逸的瞳孔周圍纏繞著暗紅的線條,像極了影組織令牌上的火焰紋,卻又多了幾分溫潤的玉色。
林逸指尖撫過鏡中的紋路,突然想起母親臨走前的眼神。那不是不舍,是決絕,仿佛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他將玉屑湊到銅鏡前,兩者接觸的剎那,玉屑突然化作青煙,在鏡面上勾勒出幅地圖——標(biāo)注的終點,正是玄水門的禁地“寒淵”。
“原來如此?!绷忠莸穆曇魩е唤z沙啞,“少門主不是要傳遞假消息,是想告訴我碎片在寒淵?!彼肫鹕倌昱R死前的血字,那不是指玄水門背叛,是在暗示“寒淵有水,水藏秘密”。
蘇輕瑤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銅鏡里映出她蒼白的臉:“你想去找碎片?玄水門現(xiàn)在是影組織的地盤,去了就是送死!”
“不去,才是等死?!绷忠輰~鏡收入袖中,指尖在清心玉上摩挲——玉上的溫度,與記憶中母親的掌心驚人地相似?!澳憧催@玉。”他將清心玉貼在蘇輕瑤眉心,“母親說這是林家的護身玉,可玄水門的水紋令牌,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她的馬車上?”
蘇輕瑤的瞳孔驟然收縮。清心玉接觸到她眉心的瞬間,無數(shù)畫面涌入識?!鞘嵌昵暗臅爽F(xiàn)場,母親站在玄水門門主身邊,兩人交換令牌的動作熟稔得像親人。更驚人的是,母親的發(fā)髻上,插著支玄水門特有的珍珠簪。
“你母親……是玄水門的人?”蘇輕瑤失聲問道。
林逸沒有回答,只是將清心玉對著晨光舉起。玉內(nèi)部的紋路在光線下舒展,竟與玄水門的水紋令牌完美重合。他忽然想起母親總愛唱的那首南域小調(diào),想起她繡帕上偷偷繡著的水蓮——那些被他忽略的細(xì)節(jié),此刻串聯(lián)成線,指向一個驚人的可能。
“我們得去趟玄水門。”林逸站起身時,雜役處的門突然被撞開。執(zhí)法堂的弟子舉著火把沖進來,為首的正是三長老的心腹李執(zhí)事。
“林逸,你果然在這里!”李執(zhí)事獰笑著揮揮手,“拿下這叛徒,閣主有令,廢去修為,打入地牢!”
火把的光映在林逸眼中,識海突然閃過另一幅畫面——
【三年前·青霄學(xué)院藏書閣】
十五歲的林逸在禁書區(qū)翻找陣法典籍,無意間碰掉了本積灰的卷宗。卷宗里掉出張泛黃的紙,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著:“玄水門的‘寒淵’下有異動,源金碎片的波動與影組織的邪術(shù)同源。若我出事,讓逸兒遠(yuǎn)離南域,切記?!?
紙的末尾畫著半朵水蓮,與母親繡帕上的圖案正好能拼成一朵。當(dāng)時的他只當(dāng)是同名之人,此刻才驚覺,那正是母親的筆跡。他甚至記得,那天藏書閣的窗外,有只玄水門特有的信鴿盤旋了整整三個時辰。
“想抓我?”林逸的聲音陡然變冷,手中的清心玉突然爆發(fā)出強光。李執(zhí)事等人被光芒刺得睜不開眼,林逸趁機拽著蘇輕瑤撞開后窗,躍入后山的密林。
月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輕瑤跑得發(fā)髻散亂,卻死死攥著林逸的手腕:“現(xiàn)在去哪?前山有執(zhí)法堂的人,后山是懸崖!”
林逸忽然轉(zhuǎn)向左側(cè)的陡坡:“跟我來?!彼哪_步輕快得不像在逃亡,反而像在回家——記憶中,母親曾帶他在類似的山林里采過藥,說陡坡下有處能躲避風(fēng)雨的山洞。
果然,在陡坡盡頭藏著個僅容兩人通過的洞口。林逸點燃火折子,照亮洞壁上的刻痕——那是小時候的他用石子劃下的身高標(biāo)記,最高的一道旁邊,刻著個歪歪扭扭的“娘”字。
“這里是……”蘇輕瑤驚訝地看著那些刻痕。
“我小時候常來的地方。”林逸的指尖撫過“娘”字,火光照亮洞角的石臺。石臺上擺著個褪色的布偶,正是母親親手縫制的,布偶肚子里藏著的,竟是半塊玄水門的令牌。
將兩塊令牌拼在一起的剎那,令牌突然射出藍(lán)光,在洞壁上投射出母親的影像。她穿著玄水門的服飾,站在寒淵邊,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逸兒,當(dāng)你看到這段影像時,娘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玄水門的水紋令牌,其實是開啟寒淵禁地的鑰匙,而我,是玄水門的末代圣女。二十年前會盟,我發(fā)現(xiàn)影組織的邪術(shù)源自寒淵下的源金碎片,他們用圣女的血脈污染碎片,以達(dá)到控制源金的目的?!?
影像中的母親舉起手,手腕上的胎記與林逸右臂的胎記一模一樣。“林家不是普通家族,是守護源金碎片的守護者。我嫁給你父親,既是為了躲避玄水門的追殺,也是為了聯(lián)合林家的力量,阻止影組織的陰謀?!?
她的身影突然晃動,背景傳來廝殺聲?!八麄儊砹恕涀?,寒淵下的碎片不能碰,那里有影組織布下的‘噬靈陣’,會吞噬你的血脈……”
影像在母親被黑影吞噬的瞬間中斷,藍(lán)光消失在洞壁上,只留下林逸和蘇輕瑤震驚的臉。
“圣女……”蘇輕瑤喃喃道,“玄水門的圣女,世代都是源金碎片的容器,難怪影組織要抓她們……”她忽然抓住林逸的手臂,“你母親不是失蹤,是被玄水門和影組織聯(lián)手……”
林逸猛地攥緊拳頭,清心玉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他想起母親離去前的那個夜晚,她抱著他哭了整整一夜,說對不起林家,對不起他——原來那時的她,早就知道自己回不來了。
洞外傳來執(zhí)法弟子的搜山聲,火把的光在洞口晃動。林逸將兩塊令牌收入懷中,眼神變得無比堅定:“我們必須去寒淵。”
“可你母親說那里有噬靈陣……”
“她是怕我送死,”林逸的指尖撫過洞壁上的身高標(biāo)記,“但她沒說,林家的血脈能破解噬靈陣?!彼肫鹉赣H教他的“清心訣”,想起清心玉的護主之力,“娘留下的線索,從來都不是讓我逃避的?!?
他拉著蘇輕瑤鉆出山洞,借著月光往南域的方向跑。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像極了母親唱過的小調(diào)。林逸知道,這一路不僅有執(zhí)法堂的追殺,有玄水門的陷阱,更有影組織的獠牙——但他必須去,為了母親留下的秘密,為了那些被掩蓋的真相,也為了弄明白,自己的血脈里,到底還藏著多少未被揭開的宿命。
跑過青霄學(xué)院的界碑時,林逸回頭望了一眼。月光下的學(xué)院輪廓朦朧,像個溫柔的夢境。他忽然想起母親站在那里的最后一眼,原來那不是告別,是在說“等我回來”。
“我們會找到真相的?!碧K輕瑤的聲音帶著堅定,拉著他的手跑得更快。
林逸看著她被風(fēng)吹起的發(fā)梢,突然想起母親的發(fā)間也總別著支玉簪。他握緊掌心的清心玉,在心里默默說:娘,我來了。
前路漫漫,危機四伏,但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那些破碎的回憶,終將拼湊出完整的答案,而他的腳步,也絕不會停在半路。家族的宿命,母親的犧牲,源金的秘密……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南域的寒淵,指向那場遲到了五年的告別與重逢。
月光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林逸眼中的光芒。這場追跡,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