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欣月湊近魏一,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懇求:“你能幫我辦入住嗎?身份證落家里了……”
她余光瞥見老人警惕的眼神,心里盤算著:在城市里情侶共用身份證開房不算罕見,這鄉下民宿的規矩或許沒那么嚴格,至少魏一能證明她的身份。
魏一耳尖泛紅,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調整站姿掩飾局促:“行,沒問題?!?
“奶奶,這是我堂哥!”蔣欣月急中生智,指著魏一說道,“我能用他身份證再開間房嗎?”她攥著衣角的手指微微發白,目光在老人和魏一之間來回打轉。
老人先是一怔,視線掃過魏一拼命眨眼的滑稽模樣,眼角的皺紋突然漾開:“原來是魏一的堂妹,當然可以!稍等我拿登記簿。”
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讓魏一渾身不自在,暗暗叫苦,老人家該不會誤會他和欣月的關系了吧?待會兒得找機會好好解釋才行。
“太謝謝您了!”蔣欣月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
雖然之前在家里吃了閉門羹,從出門到鎮上,找民宿以及入住都異常順利,蔣欣月突然松了一口氣,心中的憋悶也隨之消散了不少。她跟著老奶奶徑直走進了大門正對的主房,這里是他們辦理入住和用餐以及暫時休息的地方,類似常規酒店的大廳,居家的客廳。
房間的陳設依舊保持著竹制的風格,蔣欣月輕盈地坐在藤椅上,開始輕輕搖晃。自她離開家門至今已近兩個小時,加上未進食晚餐以及精神上的疲憊,此刻終于得以安坐,一股倦意悄然襲來。
她斜倚在竹藤椅上,盡管椅背略顯粗糙,但那微涼的觸感使她的身心逐漸放松。隨著藤椅規律的搖擺,她的目光在面前的墻壁和頭頂的天花板之間游移,視線在空間中劃出一道弧線,然而這弧線的大部分空間依舊被各種竹制工藝品所占據。
蔣欣月轉頭望向一旁正襟危坐的魏一,卻發現魏一也在注視著她,兩人的目光交匯,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微妙的尷尬。
蔣欣月先找到一個話題,隨意揮起右手放在半空中,點了幾下,“魏一同學,以目前物理界的推算,這個世界一共分為十一維,是吧?而我們能直接想象到的是六維!”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蔽阂稽c點頭,用上理論兩個字,才知道自己理工男謹慎的毛病又犯了。
“五維是平行空間,六維則可以聯結不同的平行空間,你說這有可能嗎?”蔣欣月托著腦袋問道,這是她當初預選的一個碩士畢業論文課題,不過導師覺得不可能研究出來,直接否決掉了。
“你這是……”在學校時蔣欣月就是出了名的學習狂,沒想到來到這,她的思緒仍舊圍繞著學術問題打轉,“實際上,我們一直在探索不同維度信息傳遞的問題。畢竟,即便是四維空間,我們也僅能勉強進行證明,而五維和六維空間目前僅停留在理論假設階段。所有未經證實的假設,我們稱之為玄學。”
“玄學?就像人死后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嗎?小魏同學你說,會不會存在那樣一個天堂,我們在很多年后離開人世,和我們那些去世的親人在天堂再度重聚?”蔣欣月的目光變得迷離,語氣中透露出難以察覺的憂傷。
“這……我不太清楚!”魏一聳了聳肩,他覺得蔣欣月的思維跳躍得有些出人意料,那些不過是人們心中美好的愿望,算不上玄學。
看到魏一神情茫然,蔣欣月追問道:“你專攻量子力學,怎么可能不確定呢?我們本質上是由量子構成的,無論是生死,我們都將在宇宙中永恒存在。”
“……”魏一陷入了沉思,盡管量子具有不滅的特性,但將其應用于人類生死的領域,這無疑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膽假設。
幸虧奶奶及時把飯菜端上了桌,這讓他感到自己仿佛逃過一劫,不必再繼續這場尷尬的對話。
蔣欣月從藤椅起身后,在四方竹桌上找了個位置坐下。剛剛付款的時候老奶奶說了,住宿費里面包含一日三餐,她原本以為僅是普通的盒飯,但桌上卻是精致的三菜一湯。
坐上方桌后,她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她的位置正對大門,是外公曾說過的“上席”所謂的上席,是指正對客廳或者房門第一目光的席位,是最尊貴的人坐的。而在家里,老弟和她因為是家里的幼輩,只能坐在下席,也就是與上席相對的位置。不過只有位置上的區分,吃的菜完全一樣。雖然不認可外公的這種封建禮儀,此刻蔣欣月還是很自覺地從凳子上下來,坐到了上席右側的位置上。
眼前裹著紅油調料的菜品,蔣欣月依稀能嗅出它原本的清香,這是從田坎里挖的野生魚腥草,他們也喚之為折耳根。聽父親說,往些年這東西遍地都是,爛在地里沒人吃?,F在卻成了稀有寶貝,讓人趨之若鶩。
除了折耳根,還有青團,藿香鯽魚,以及紫蘇葉湯,都是特色土菜。蒸菜、拌菜、湯菜一應俱全,色香味皆有,瞬間喚起了蔣欣月的食欲。她輕輕端起小碗,舀了滿滿大半碗飯。魏一則安安靜靜坐在桌子上吃飯,偶爾將目光掠過蔣欣月,見她大口吞咽飯菜,食欲竟然也隨之大增。
吃完飯后,蔣欣正準備回房間里休息一會,突然被角落里一張照片吸引了目光。整個室內裝飾以典型的竹工藝品為主,然而這張照片卻采用了鋼鐵材質的精致框架。歲月的流逝似乎在鋼鐵框架上留下了白色氧化的薄霧痕跡。
她緩緩走近了那張照片,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可置信的驚訝。
整張照片被精心裝裱在相框之中。照片上方巧妙地設計了頁眉,但遺憾的是,頁眉的頂部被一張白紙仔細遮蓋,使得下方的文字無法辨識。照片上面有三排人物,老奶奶站在最后一排的末端,盡管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但依稀可辨其四十歲左右的年紀,身著白色襯衫。雖然隨著年齡增長,老奶奶樣貌有些變化,但那獨特的臉部輪廓和標志性的上揚眉毛沒有改變。
蔣欣之所以感到如此震驚,是因為照片中央位置的兩個人,正是她的外公和外婆,兩人頸間各懸掛著一枚銅牌。由于年代久遠且照片尺寸較小,工牌上的文字已模糊不清。他們西裝革履,外公風度翩翩,外婆端莊美麗,與農民形象截然不同,更像是那個時代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分子。
外公外婆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張照片里?而且兩人模樣哪里有半點農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