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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風雨欲來

清晨,天還未亮,月亮還是昨晚那個月亮,太陽也還未出來,但天邊已有幾縷曙光。

朱祁鈺在王府侍女的侍奉下,洗漱穿衣,非是他剛當了一天的王爺就墮落不想自己動手,而是這袞龍袍的穿戴頗為繁瑣。

……

“殿下,盧指揮使兩個時辰前派人傳來消息,宮中除內廷外,其余地方皆已打掃干凈。”去往紫禁城的路上,成敬在朱祁鈺的耳旁輕聲說道。

聽了這話,朱祁鈺面色不改,目光掃視著街道兩旁,微微點頭。

盧忠的辦事效率還真是快,一夜之間就能將皇宮之內值守的大漢將軍與錦衣衛全換成自己人,這是鐵了心要博得這次從龍之功。

這樣也好,朱祁鈺不用擔心今日朝會,奉天殿上藏著孫太后的五百刀斧手了。

現在就待朝會時,看內閣大臣、六部尚書以及司禮監眾人如何站隊了,雖然自己正式登基后,一句話就能將這些位高權重的大臣罷免驅逐。

可是……

朱祁鈺搖了搖頭,這不符合他的利益。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他昨日除馬順貶徐珵已經做到了殺雞儆猴。

哪有一登基就讓內閣大臣和六部尚書不體面的。

要知道,現在朝堂之上最有話語權的那幾個算上自己這一朝的話,最低都是三朝元老。

這些大員,罷免雖然只是一句話的事,但消耗的可是自己這個新帝的政治信用。

權力的使用,總是在暗中明碼標價的,自己這罷免之舉的代價就是日后的大臣見擁立自己朝臣都被疏遠,就沒有人會愿意為自己效力了,這涸澤而漁之事不可為。

話又說回來,昨日的內閣會議,朱祁鈺看出與會的人之中,有能力的人不在少數,只是碰上朱祁鎮這個領導無法展示罷了。

就是不知道不知道這場棋局中,自己這邊除了于謙與盧忠兩枚棋子外,其他各子會落在何方。

今日的朝會就是已經搭建好的舞臺,就看諸位大臣怎樣登臺獻藝了。

他們還是原來的他們,朱祁鈺可不是原來的朱祁鈺了,這一次兩邊下注的行為在他這里可行不通了。

旭日漸漸從東邊升起,卻被秋日早晨的霧氣擋住,像被蓋上了層薄紗一般,只看得見少許光芒。

朱祁鈺揉了揉眼睛,看向遠處,黎明前的曙光已經到來。

……

奉天殿外。

“于尚書,此事還是由老夫來牽頭,你還年輕皇上需要你,這大明也還需要你。”

已經是古稀之年的胡濙嘆了一口氣,對于謙勸慰道。

他與于謙雖然沒有任何交集,卻能看出其一心為國。

于謙一路走來在這朝堂之上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此次行廢立之舉若由他牽頭的話,必然會引起很多人仇視,之后便會彈劾不斷,新朝初立不宜再起黨爭。

當然胡濙這么做也不是為了于謙,而是想維持朝堂的穩定罷了,畢竟他與于謙不同,他屬于穩健派,擅長通過禮儀與調和維持朝廷正常運轉。

皇帝北狩,新舊交替,正是要以大局為重的時候,可偏偏這位昨日才升任兵部尚書的脾氣卻一言難盡。

雖是一心為國,卻是個直性子,屢次出言都將其他部的事務攬到自己身上,這讓其他各部尚書的臉往哪放。

今日之事頗為重要,胡濙不得不出面,攔下于謙帶頭請孫太后廢帝另立新君的事。

否則,其他大員若只是心有不滿也就罷了,只怕之前就對他懷恨在心之人,日后胡亂彈劾攀咬,動搖國本。

面對胡濙的勸誡,于謙顯然沒聽進去,他面色肅穆,語氣卻格外溫和:“老尚書,為人臣者,豈可為這名聲二字而止步不前。”

于謙之一開口,就惹得其他一眾愛惜羽毛的清流文官心中不悅。

他繼續說道:“如今大事,莫過于定下這社稷之主,我既蒙郕王信任,命我為兵部尚書,自然要敢于任事。”

“我意已決,待會上朝時,我便請太后下懿旨,廢先皇帝位,立郕王為新君!”

“老尚書之意,晚輩敬受了,不可因此事污了老尚書一世英名。”

言下之意,就是胡濙已經是致仕之年,沒必要為了此事污了養護一輩子的羽毛。

胡濙無奈搖了搖頭。

他這是不愛惜名聲嗎?他這分明是怕于謙如此獨斷專行,不顧其他同僚的做事風格為日后埋下禍端。

哪有內閣與六部之事都讓你一個人包辦的道理?

你于謙也在朝為官二三十年,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會不懂嗎?

想到此處,他只能將求助的目光看向其他內閣與六部大臣。

感受到胡濙的目光,眾人面色平靜搖了搖頭,并未言語,昨日眾人已在金濂的府邸商議此次之事大家一起在朝會上提出,只是這于謙愿意帶頭提出,知其脾氣的他們也不好發言阻攔。

內閣大臣與六部尚書諸位大佬一個圈子聊天,其他官員也不敢湊過來。

時任兵部侍郎的王文,看著提攜自己的胡濙被于謙說得有所失儀,心生疑惑。

于謙這是要干什么?

今日入宮時值守的大漢將軍與錦衣衛都換成了新面孔,又聯想到昨夜金濂召集朝中諸位大佬府上議事。

難道——他們已經與當今監國那位達成了共識,今日諸臣就要向垂簾聽政的孫太后逼宮,要廢朱祁鎮的帝位,立朱祁鈺為新君,行權臣之舉?

諸位大佬口風真緊啊!一點風聲都沒漏出來。

王文不可思議地在胡濙與于謙身上來回打量,似乎要在二人臉上找到答案。

看著二人古井無波的臉色,心中隱隱有了答案。

若真的是他猜想的那樣……

王文冷不禁打了個激靈,此事若是行差踏錯就怕死后免不得被滿門抄斬,自己也要被開館鞭尸吧!

但這也是個博取從龍之功的機會,自己雖已官居三品,但更進一步甚至是入閣參與批紅票擬也未嘗不可。

王文看著眼前的胡濙和于謙二人的身影,心中嘆了口氣,二人自幼都是進士出身,博覽群書,又在朝堂為官多年,見聞廣著,見二人述說一番后便無動于衷,顯然是下定決心,要有所作為了。

害,這兩位!

古稀天命之年安安心心做個裱糊匠等致仕不好嗎?

胡濙雖然不是他的老師,卻提攜過他。

而于謙與他兩人共任兵部侍郎時,公事上雖多有分歧和爭執,但二人私交不錯。

安安心心等致仕還鄉,繼續鉆研學問著書立傳不好嗎?

或是回去含飴弄孫,享天倫之樂。

任職兵部的他,自然知道瓦剌打不進來,何必拿自己一世名聲去賭。

此事若成,免不得會遭到新帝猜忌,而且后宮哪位不會就此冷眼旁觀地看著天子之位落入郕王一脈,日后接回朱祁鎮,必會想方設法助其復辟,到時候朱祁鎮豈不得誅這些人的九族?

可惜,他這些話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他既未入閣,也不是一部尚書,此時自然沒有能耐改變二人的想法了。

也罷也罷,既然胡濙與于謙有心行事,自己也摻和一腳,不然已經不惑之年的自己,不知何時才能胸前繡錦雞,辦事文淵閣。

只是這位郕王,名聲真是一言難盡,只希望昨日朝堂展現的手段不是曇花一現,可別跟他哥哥一樣,再來一次土木堡之變。

這般腹誹著,便看見郕王的儀仗朝著奉天殿而來,身后跟著王府承奉正成敬,一前一后緩緩走來。

在王文的印象中,也就昨天感受到郕王和以前不同,這位宣宗的庶子之前的表現說好聽點,就是天真無邪、心地善良,直言不諱的話,就是胸無城府、泥塑木雕。

只見朱祁鈺身穿赤羅團龍袍,頭戴九旒皮弁冠,身型挺拔,步履從容。

容貌俊秀雖稍有疲色,卻又肅然端正,環視諸臣時含蓄謙和,又凜然有神。與眾人見禮,可謂有條不紊。

“孤姍姍來遲,讓諸位大臣久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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