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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遲來的道歉

  • 鐵血軍裝
  • 陌羽y
  • 3116字
  • 2025-06-04 06:32:00

調解室的日光燈管在天花板上發出蚊鳴般的嗡響,燈管邊緣結著蛛網,在慘白光線里晃出細碎的影子。

鐘云指尖蹭過塑料椅邊緣的毛刺,那排細密的豁口讓他想起前世老家村口磨盤的齒紋,都是無數次摩擦后形成的生存印記,而老太太藍布衫袖口的褶子,正以相同的邏輯記錄著搓洗衣物的歲月。

老太太垂落的銀發在燈光下泛著灰調,發根處新生的黑發像荒草般刺破歲月的覆蓋。

后頸松弛的皮膚如脫水海綿,褶皺里藏著未洗凈的皂角味——那是鄉下土皂特有的植物澀香,與調解室消毒水味沖撞出尷尬的留白。

當她用膝蓋輕磕金屬椅腿時,鐘云聽見關節摩擦發出的細微骨響,這動作讓陳建國的脊背瞬間繃成弓弦,西裝內襯的仿羊絨暗紋在燈光下閃過幽藍,卻掩不住肘部因長期砌磚形成的鼓包——那是建筑工人特有的肌肉記憶。

銅頂針在老太太無名指上磨出溫潤的包漿,邊緣的銅綠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此時老太太腦袋垂得很低,銀發在燈光下泛著灰調,后頸露出的皮膚松弛如脫水的海綿,正午時分在河堤邊撒潑時暴起的青筋已悉數隱去。

看樣子應該是被她兒子說過了,看著安分了不少。

中年男人陳建國略顯謙卑的站起身鞠躬時,西裝內襯的暗紋在燈光下閃過一絲幽藍——那是仿羊絨面料特有的反光,袖口熨燙整齊的折線卻掩不住肘部的輕微鼓包,顯然是長期伏案留下的痕跡。

他鞠躬的角度精準保持在 90度,皮鞋尖幾乎蹭到鐘云的運動鞋,領口飄來淡淡的工地粉塵味,混著廉價古龍水的甜膩。

觀他的衣著打扮,應該也是屬于小康家庭,算不上多富裕。

“怎么,我救了你兒子一條命,還被你們訛上了,就想這樣輕飄飄的過去了?”

鐘云眼角眉梢微微上挑,翹了個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唇角含著一抹冷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就是,明明這件事情我們才是受害者,讓那老太太給我們挨個道歉!”

性格火爆的粉衣少女見男子朝著她們誠懇的鞠躬道歉了以后,火氣消下去了不少,但是又掃了一眼老太太,剛好就看見她滿臉的不服氣,頓時就火冒三丈了起來。

老太太突然用膝蓋輕磕金屬椅腿,發出細碎的聲響。

這動作快得像條件反射,卻讓陳建國的脊背瞬間繃緊。

鐘云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上的銅頂針——那是鄉下婦女納鞋底的標配,此刻卻被她無意識地摩挲著,頂針邊緣磨出的銅綠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當粉衣少女林清晚厲聲要求道歉時,老太太喉結滾動了一下,松弛的脖頸皮膚擠出數道褶皺,像被揉皺的牛皮紙。

陳建國在去醫院的路上已經聽自家老媽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但是身為她親兒子的他也知道,事情肯定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所以他又去問了一次警察,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他剛剛在來派出所的路上時,也忍不住責怪了一下自家老媽。

真不知道他老媽這個腦子怎么想的,以前在鄉下,他們孤兒寡母的,她撒潑打滾,脾氣彪悍些,他也從來不會多說一句話,因為他知道,老媽都是為了他好。

但是現在苦日子都已經熬出頭了,他也將她接到了城里,是她自己覺得和她媳婦相處不來,那他們也盡量滿足她,給她花高價租了隔壁小區的房子,想著讓她好好的享享福,

也不知道她咋想的,這還訛上人了。

現在人家指著鼻子說要告他們敲詐勒索,他都不帶問的,只看自家老媽那個臉色,他都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我媽她……”陳建國的聲音卡在喉嚨里,他下意識摸向西裝內袋,掏出的不是名片夾,而是張折疊的成績單——大兒子陳明的高考成績單復印件,邊角被汗水浸得發皺。

大兒子今年剛高考畢業,還報名了一所一本的武警學院,現在還有十幾天就開學了。

要是這個時候查出來家里面有案底,他都不知道該怎么和大兒子交代。

鐘云瞥見“623分武警學院”的字樣時,注意到陳建國食指關節有道新傷疤,結痂處還沾著水泥碎屑。

“這件事情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我家孩子今年高考畢業,讀的還是警校,要是這個時候他奶奶留下了案底,我們該怎么和他交代啊。”

“你看看這樣行不行,我們私了,你們看看想要什么賠償,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圍內,我一定盡力滿足。”

“我來的時候已經了解了事情經過的全過程,也知道所有的錯都是由于我母親造成的,跟各位沒有任何關系,我在這里再次代替我的母親向各位道歉:對不起。”

男人見他們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整個人更加的沮喪了,只得不斷的卑躬屈膝跟他們道歉,希望他們能夠高抬貴手。

同時,他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自家的老媽,見她依然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忍不住悄悄的伸手拉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剛才來的時候都說好了的,好好和人家道歉,態度好些,恭敬些。城里不比鄉下,撒潑打滾那一套在城里行不通。

鐘云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松了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男人也是倒霉。

不過說真的,這老太太這兒子居然沒有養歪,三觀還是挺正的。

見鐘云沒有再咬著這件事情不放的,男人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連連點頭。

他剛才就已經看出來了,這幾個人當中,隱隱以這男孩子為中心,這會兒他松了口,想來那幾個小姑娘也不能一直咬著不放。

“行了行了,我們也不是什么斤斤計較的人,要是一開始你們就是這個態度,我們用得著和你們鬧到派出所來嗎。”

少女的語氣中透出不滿和埋怨,但是語氣卻還是軟和了下來。

“是是是,都是我們的問題,還望諸位海涵。”男人不住的點頭應是,然后從隨身的夾包中掏出四個信封,依次放置在他們面前:“這是我的一點微不足道的歉意,今日的錯都在我們,希望諸位能夠收下。”

“賠手機就可以了,”鐘云翹著的二郎腿突然頓住,運動鞋底蹭過地面的劃痕,目光掃過陳建國遞來的信封——牛皮紙邊緣印著“某某醫院急診收費處”的字樣,顯然是臨時找的包裝。

老太太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銳利:“我孫子在醫院還打著點滴呢!”

她的方言突然冒出來,尾音上挑如鄉下罵街,卻被陳建國迅速打斷:“媽!”他按住母親肩膀的手勁極大,指節在藍布衫上壓出清晰的月牙印。

鐘云注意到老太太袖口露出的老年斑——左腕三顆,右腕兩顆,排列得像不成形的北斗七星。

見氣氛緩和下來了,負責調解的警察這才開口:“雙方確認的打算私下和解是嗎?那在這里簽個字,然后就可以離開了。”

“好的,謝謝警官。”男人連忙雙手接過警察遞過來的文件和筆,優先遞過去給了鐘云。

簽字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在調解室里格外清晰。

鐘云簽下名字時,筆尖在“云”字的折鉤處頓了頓,墨痕在此處積得稍重,暈開個極小的墨點。

陳建國接過筆時,指尖的老繭擦過鐘云手背——那是長期握瓦刀磨出的硬痂,溫度比常人低些。

“鐘先生高抬貴手。”陳建國將四個信封推過來時,故意讓信封開口朝向鐘云,露出里面嶄新高亢的百元鈔。

鐘云靠坐在椅子上,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但余光卻看見老太太偷偷將信封往回拉了半寸,干枯的手指在信封上留下道濕痕。

六月的晚風裹著烤串攤的油煙味,鉆進鐘云的鼻腔。

他數著兜里的六千塊錢,新鈔特有的油墨味混著河水腥氣,讓他想起救人時嗆進肺里的臟水。

手機店的霓虹燈在街角閃爍,“最新款 4G”的字樣映在他瞳仁里。

調解室的燈還亮著,陳建國正在幫母親貼創可貼——她剛才在河邊時被石子劃破了手。

老太太盯著地上瓷磚的反光,突然用納鞋底的力道捏住兒子手腕:“明兒咱回村,城里的地……扎腳。”

這句話讓正在錄入系統的警察愣了神,他看見電腦屏幕上“案件已結”的字樣旁,不知何時落了只飛蛾,翅膀上沾著調解室的蛛網絲,像枚被遺忘的郵戳。

鐘云拿著手中嶄新的鈔票在手機店里面挑了款兩千二的手機,店員包裝時,他看見櫥窗倒影里自己后頸的抓痕——那是救孩子時被水草纏住的印記,現在結了層薄痂,像枚褪色的勛章。

剩下的四三千多塊錢在褲兜沉甸甸的,與系統虛擬錢包里的數字形成詭異共振。

買完手機路過警察局門口時,他看見陳建國正蹲在臺階上給母親擦鞋。

老太太臉上有些不情愿,嘴里還嘟囔了一句:“城里地滑”,但她的話很快就被風吹散,消失在了風里。

新手機在掌心發燙,屏幕映出的霓虹光怪陸離,恰似調解室那盞永遠嗡鳴的日光燈管,在真相與妥協之間,晃出無數個無法聚焦的城鄉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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