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死老太婆要不要臉,一把年紀臉都不要了,還敢碰瓷。”為首的少女被老太太撒潑打滾的架勢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和老太太保持起了一定距離,“大家伙可都看著呢,我們可沒碰你。”
“我有心臟病,高血壓,肯定是被你們氣得發病了,哎喲喂,我快不行了。”
老太太拍著大腿往地上躺,后腰蹭到的青苔在麻布褲子上洇出暗痕,她捂胸口的動作精準卡著圍觀者吸氣的節點,像演過千百遍的戲碼。
幾個少女顯然也被老太太這一手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紛紛離老太太遠些,不再繼續開口刺激她。
這年頭,倚老賣老的老頭老太太可不是少數,一旦被訛上了,高低都得脫一層皮。
特別是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并發病又特別多,十個老頭老太太,有九個身體都有毛病。
如果被訛上了,只要去醫院,基本上就沒有幾個是查不出沒有毛病的。
鐘云站在人群中吃瓜吃得有些津津有味。
果然,每一個熊孩子后面都有一個不負責任的家長。
他自然認出了剛剛被老太太護在身后的那個小孩就是前幾天在電梯上掀人家妹子裙子的那個熊孩子。
這要是他的崽,他高低得讓他看看花兒為什么那么紅。
周圍圍觀的人中,還有不少好事者正站在人群中悄咪咪的錄視頻。
“不好了,別吵了,有人掉河里了!”
突然,一道突兀又略帶驚慌的聲音傳來。
鐘云尋聲望去,只見河堤的護欄前,一個年輕男子站在那驚慌失措的高聲朝著他們喊道。
他三兩步就跑了過去,抬頭朝河里望去,只見一個小孩此時正在河里不斷的掙扎。
在河水中沉沉浮浮,好似下一秒就會沉入河底。
他來不及多想,直接脫下上衣,和鞋子,一個翻身上了護欄,就朝著河里躍了下去。
鐘云躍入河中的剎那,六月的河水竟帶著刺骨的寒意。
橋墩下的暗流突然加急,鋼筋裸露的缺口刮過鐘云小腿。
此時系統在他腦海中提醒他這片水域的危險指數:【***年建的防洪堤,水泥標號不足,去年汛期沖垮后用鋼筋臨時加固,銳度堪比手術刀。】
熊孩子在水中撲騰的動靜已弱成漣漪,圓滾滾的身子正被暗流卷向橋墩——那是去年汛期沖垮的水泥柱,鋼筋裸露如怪獸獠牙。
“撐住!“他嗆了口水,肺里像灌了鉛。
指尖觸到孩子濕透的衣領時,熊孩子突然痙攣般抓住他胳膊,抓向他的臉,指甲在他顴骨劃出三道血痕,指甲嵌進肉里。
鐘云想起三天前在電梯里,這孩子嬉皮笑臉掀女孩裙子時,和今天老太太那句“小孩子鬧著玩呢“。
果然是連老天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此刻熊孩子嘴唇發紫,睫毛上掛著水珠,竟有了幾分脆弱。
伸手從熊孩子的胳肢窩伸過去,環住他整個身子,拖曳著近八十斤的重量游向岸邊。
指尖剛觸到救生繩,河面突然翻起白浪——熊孩子嗆出的水混著水草糊了他一臉。
河堤上,先前還在撒潑打滾的老太太此時已經站了起來,和一群人全部都圍繞在河邊緊張的盯著他這里的動靜。
物業的反應速度很快,在第一時間就先報了警,然后迅速的組織人員下河救人。
在鐘云打撈住小孩的那一瞬間,物業安排的人也跳了下來,這無疑是緩解了鐘云的壓力,不管怎么說,在這種河里撈一個大概七八十斤,胖的像頭小豬崽的熊孩子是很有壓力的。
他往回游到一半的時候,其他人也迅速前后將已經暈厥過去的小孩接替過去。
一靠近巖壁旁,物業上面的人員就已經將救生繩扔了下來。
鐘云一手扶著巖壁,一邊將繩子打了個結套,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先將暈厥過去的小孩套入繩套中。
“快!搭把手!“物業大叔的吼聲帶著顫音。
鐘云是第二個上去的,他倒是一點也不謙讓,左右不過是前后問題而已。
他上岸后,整個人直接平躺在地上。
老太太撲到孫子身邊的動作快得驚人,繡花鞋在泥地上踩出月牙形的坑。
當熊孩子咳出第三口水時,她突然轉身,鞋跟險些碾到鐘云手指:“你個殺千刀的!我孫兒剛買完面包還沒吃,怎么就掉下去了?“她指向鐘云顴骨的血痕,“這抓痕不是我孫兒反抗時弄的?肯定是你推他下去的!“
圍觀者中爆出竊笑。
剛才被老太太圍攻的幾個女孩突然舉起手機:“我錄下了!剛才是你孫子自己攀爬護欄掉下去......“話沒說完就被老太太打掉手機:“小賤人想訛錢?我兒子可是有錢人!“
鐘云盯著她鞋面上沾的泥土——半小時前,這雙鞋還在岸邊跺得石板路咚咚響,此刻卻踩在他濕透的 T恤上。
摸出身上已經被河水浸泡的手機,他上下搖晃了一下,發現它好像徹底死機了。
操。光顧著救人了,怎么就忘了提前把手機拿出來呢再下河呢。
這倒霉催的玩意。
看來今日應該是不宜出門,白白損失了一臺手機。
啊啊啊。
他所有的錢全在手機里面啊。
鐘云抹了一把臉上的心酸淚,也不太想管還躺著地上一動不動正在做緊急復蘇的熊孩子,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沮喪。
他這都什么運氣啊。
物業保安舉著記錄儀上前時,鐘云注意到他袖口沾著泥漬。
“監控在三號崗亭,“保安的聲音發顫,“但...但今早檢修呢。“
老太太立刻拍著大腿嚎哭:“看吧!官官相護啊!“她的哭聲驚飛了河面上的水鳥,翅膀掠過鐘云頭頂時,他看見林老頭正攥著毛巾往這邊擠,手腕上的老年表磕在護欄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個殺千刀的!我孫兒好好在岸上玩,怎么就掉下去了?肯定是你個殺千刀的推下去的!不是你推的誰信?“老太太聲音尖酸刻薄,還帶著濃重的惡意,指甲幾乎戳到鐘云鼻尖,一副想要將他生吞活剝了模樣。
圍觀人群發出嘩然。
晨跑的林老頭想上前理論,被老太太一把推開:“老東西少管閑事!我親眼看見就是這個殺千刀的推下去的!“
鐘云被她那尖銳的嗓子說得微微一愣,啥玩意?這老太婆說的啥玩意?!他幻聽了?
【系統,這老太婆剛剛說的啥玩意?我是不是幻聽了?】鐘云不敢置信,且大為震驚。
整個人都被老太太的言論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都忘了剛剛自己要去干嘛:“你特么有病吧,老子好心救你孫子,結果還好心沒好報。”
鐘云此時心里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此處省略一萬*****
【宿主,檢測到周圍 32人中有 17人開啟錄像功能,5人試圖離開,10人保持沉默。】
系統在意識里展開熱力圖,紅色光點在老太太周圍聚集,【其中穿白襯衫的男子已將視頻上傳至本地論壇,標題為'熱心青年救人反被訛?'】
【宿主,檢測到周圍 32人中有 17人開啟錄像功能,5人試圖離開,10人保持沉默。】系統在意識里展開熱力圖,紅色光點在老太太周圍聚集,【其中穿白襯衫的男子已將視頻上傳至本地論壇,標題為'熱心青年救人反被訛?'】
鐘云盯著那個穿白襯衫的男人——此刻男人正對著手機鏡頭解說:“大家看,救人者情緒激動,被救者家屬不依不饒...”
老太太突然抓起地上的泥巴甩向鐘云:“就是你!剛才一定是你將我孫子推下去的!“泥點濺進鐘云眼睛。
林老頭終于擠到前排,將干凈襯衫披在鐘云肩上:“小鐘,先穿上。“
老人的手在發抖,袖口露出醫院的腕帶。
鐘云這才注意到他脖頸間的住院牌——“心內科,23床“。
老太太見狀立刻撲過去:“老東西少管閑事!我親眼看見就是這個殺千刀的推下去的!我孫兒要是有后遺癥,你們都得坐牢!“
她的指甲刮過林老頭腕帶,白色標簽飄進河里,像片投降的白旗。
鐘云無語至極的坐在地上,又摸出手機的摁了摁,屏幕像垂死的魚眼般閃了兩下,徹底黑屏。
他苦笑了一聲:【系統,我現在連打 110報警的設備都沒了。】
【系統系統,能送我個手機嗎?】
他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腦子靈光一閃,突然開始@系統。
希望系統能夠免費贈送他一臺手機。
【宿主,你為什么要去救那個熊孩子?我從你的情緒里感知到,你很反感他。】
系統不理解,且大為震驚,一副地鐵老爺爺看手機JPG的表情。
【我不喜歡他,但不代表我就想他死啊。】
鐘云被它的言論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不是,他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嗎?
他是個正兒八經的好人,好吧。
【我以為你們人類對待自己不喜歡的人,都不會隨意出手相救的。】
系統也有些無言以對了,它實在是不理解他這個復雜的情緒和腦回路。
【宿主,人類情緒數據庫顯示:施救者被訛概率達 37.6%,但如此邏輯顛倒的案例仍屬罕見。】系統在意識里調出數據面板,【需要啟動錄音功能留存證據嗎?】
鐘云盯著老太太沾了泥的繡花鞋——剛才救人時,這雙鞋還在岸邊跺得震天響。
周圍那些湊熱鬧錄視頻的此刻都噤了聲,有人悄悄收起手機,有人對著他搖頭。
救護車鳴笛聲由遠及近時,熊孩子突然咳嗽著醒了。
他迷蒙著眼看見鐘云,看見他手中已經徹底黑屏的手機后,竟咧嘴笑了:“叔叔,你手機進水啦?我奶奶說壞東西都該扔河里。“
老太太猛地捂住孩子的嘴,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
鐘云沒再看他們,轉身走向林老頭遞來的干凈襯衫。
濕衣服貼在背上,比河水更冷的是剛才被拽住手腕時,那老太太指甲留下的刺痛。
【算了。】鐘云踢開腳邊的礦泉水瓶,瓶身滾動著倒映出圍觀者模糊的臉,【反正這世道,啞巴吃黃連的時候,手機也錄不全人心。】
河岸的風卷起他濕漉漉的頭發,遠處傳來老太太向醫護人員哭訴“好心人被訛“的尖利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