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像一柄燒紅的鐵釬，從胸口左側狠狠楔入，斜著貫穿了整個上半身，將他死死釘在駕駛座扭曲的金屬牢籠里。

每一次瀕死的抽吸，都攪動著那根滾燙的兇器，在破碎的肺葉和軟肋間摩擦，帶出更多溫熱的、帶著鐵銹腥甜的液體，涌上喉嚨，糊住了左眼。視野只剩下右邊一條狹窄的縫隙，映出車窗外顛倒、旋轉的世界：

刺眼的路燈光暈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拉長、扭曲，如同垂死者渙散的瞳孔；尖銳到撕裂耳膜的金屬刮擦聲和輪胎爆裂的轟鳴，正被一種粘稠的、深海般的寂靜迅速吞沒。冰冷，正從被碾碎的車門縫隙里，蛇一樣纏繞上來。

要死了嗎？

這個念頭浮上來，竟帶著一絲解脫般的輕盈。

也好。這乏味、重復、被證明毫無意義的人生軌跡，終于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粗暴地畫上了休止符。

沒有宏大的落幕，沒有溫情的告別，只有鋼鐵扭曲的刺耳哀鳴和體內生命迅速流失的粘膩聲響。多么符合他一貫的認知——掙扎徒勞，終歸沉寂。

他叫凌曉，一個早已在精神上將自己放逐的幽靈，此刻，連物理的存在也即將消散。

【檢測到高維精神波長異常契合…空間坐標鎖定…綁定程序啟動…】

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毫無預兆地直接刺入了他即將陷入混沌的腦髓深處，強行將意識從黑暗的邊緣拽回。

【選擇你的武器，對抗死亡——】

三幅閃爍不定的影像，被粗暴地烙印在劇烈疼痛的視界中央。

左側，一張閃耀著暗沉金光的骨質面具，繁復、詭異，布滿非人的紋路，仿佛有無數怨魂在面具下無聲尖嘯。

中間，一個被流動的、太陽般熾烈金色能量包裹的人形輪廓，每一次呼吸都牽引著周遭空氣發出共鳴般的嗡鳴。

右側，則是一個輪廓更為模糊、飄忽不定的人形虛影，沒有五官，沒有細節，只有一種純粹到令人心悸的“力量”概念從中輻射而出，仿佛宇宙誕生之初的混沌意志。

“呵…意義？”

凌曉麻木地想，意識在劇痛和冰冷的電子音間撕扯。

“選哪個結局不都一樣？無非是死法不同…早一秒，晚一秒…歸于虛無的終點不會改變。”

但肺部炸裂般的窒息感和生物最本能的求生欲，像瀕死的野獸在體內瘋狂咆哮，壓倒了一切虛無的思緒。一股強烈的、原始的沖動在嘶吼：活下去！哪怕多一秒！

“那就…虛影吧。至少看起來…沒那么'實在'。”

那虛影似乎更接近他早已習慣的精神內耗狀態，一種純粹的、剝離了血肉的“存在”方式。

【確認：替身使者覺醒。載入能力核心：因果律調諧…代號：命運回響（Echo of Fate）…】

嗡——！！！

一聲并非來自耳膜，而是源于靈魂深處的劇烈震鳴驟然爆發！

凌曉殘存的視野瞬間被一片刺目的銀灰色光芒淹沒。在他身后，空間的法則仿佛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一個模糊的、由純粹能量和冰冷意志構筑的人形機械體，在無數齒輪虛影和血色閃電的環繞中，驟然具現！

它身高與凌曉相仿，通體呈現一種半透明的銀灰金屬質感，關節處鑲嵌著精密旋轉的金色齒輪，發出細微而規律的咔噠聲。最駭人的是它的雙眼——并非眼球，而是兩塊不斷折射、碎裂、重組的玻璃棱鏡，無數光怪陸離、飛速閃動的未來碎片在其中瘋狂涌動、湮滅。

【命運回響】！

它出現的瞬間，那冰冷的機械右臂便不受凌曉控制地高高揚起，帶著一種無視物理法則的決絕，狠狠砸向擠壓在他身側、嚴重變形的駕駛室車門！

轟！

拳頭并未真正觸及扭曲的金屬。

就在拳峰距離車門僅剩毫厘之遙的剎那，空間，如同被打碎的鏡子般，發出令人牙酸的、細密連綿的碎裂聲！無數蛛網般的漆黑裂痕憑空出現，瞬間蔓延、吞噬了【命運回響】的拳頭、手臂，然后是整個替身，最后，連同凌曉本人，連同他身下那堆扭曲的、浸透鮮血和汽油的鋼鐵殘骸——

一股無法抗拒的、狂暴的吸力傳來。

凌曉感覺自己連同意識，被一股腦地扯離了那個瀕死的軀殼，被強行拖拽著，投入一片光怪陸離、充滿齒輪虛影與無聲咆哮的血色閃電的甬道。

時間、空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只有混沌的能量洪流裹挾著他，向著一個未知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終點瘋狂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