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柏油路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又被急促的腳步踏碎。

余客的呼吸粗重，帶著濃重的鐵銹味，那是跑得太急，肺葉被冷風和雨水刺激的緣故。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聲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震得耳膜發疼。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身體疲憊不堪，但大腦卻異常清醒，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地旋轉：

不能停，不能停，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啊…………真的不敢想！

此時越來越接近家，雖然被紅霧遮蓋住了，但依舊能看見，家門口那顆參天大樹的輪廓。

忍著即將的淚水，不然淚水落下來。他回想在一次被母親訓斥自己做錯時候，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落淚，可現在又怎么能完全忍??？！

他擦了一下，不知擦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此時此刻，幾乎感覺到身體的極限，可眼睛望著還有幾百米的距離，來到家門口。

心中吶喊著，就堅持一點點，就那一點點。期盼望到每日放學坐在堂屋等待的母親。

幸好幸運女神站在余客這邊的，腳步緩緩地慢了下來，站在門口。及時趕到，對著家中輕聲呢喃了句。

“媽！”

堂屋里，燈光昏黃，映照著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雨水澆在余客身上。他攥著的濕透文具袋松了些，指節發白卻無力。

此刻，心跳仿佛驟然停了一秒，世界陷入死寂，只有雨聲。幾秒后，心跳才虛弱地恢復，帶著瀕死的回響。

母親靜靜地坐在那里，手里還握著針線，似乎正在縫補著什么。她的頭微微低著，長長的睫毛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她眼中的疲憊和憂傷。

余客的心跳漏了一拍，那聲音在寂靜的雨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敲在他懸著的心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蜷縮在堂屋中央的身影，那毫無生氣的姿勢，那早已冰冷的顏色不，那不是真的！他用力眨了眨眼，試圖將眼前這殘酷的景象從腦海中抹去，可那畫面卻像烙印般清晰。

喉嚨發緊，他試探著叫了一聲，媽？”

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在空曠的堂屋里飄蕩，微弱得像一縷游絲。尾音在顫抖，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蛇，順著他的脊椎悄然爬上后背。

他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可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無力。

母親沒有回應，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余客的心沉了下去，他慢慢地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也越來越快。

他終于走到了母親的身邊，他伸出手，輕輕觸碰了母親的肩膀。母親的身體是冰涼的，像一塊冰，他的手顫抖著，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

他再次叫了一聲“媽”，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母親還是沒有回應，她的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似乎在訴說著她一生的辛酸和無奈。

余客徹底的破防，他跪倒在地，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涌出，他瘋狂地拍打著母親的肩膀，大聲喊著：“媽！媽！你醒醒啊！你醒醒??！”

手中濕浸的文具袋，啪嗒的一聲，掉在地上，濺起一小片泥水，在寂靜的堂屋里顯得格外刺耳。

余客像是被這聲音驚醒，或者說，是被這聲音徹底擊垮了。先是撲到母親身上，那具已經冰冷的尸體。隨后跪在地上，緊緊抱著母親，仿佛這樣就能將她溫熱回來。

淚水洶涌而出，混合著雨水，浸濕了他和母親的衣衫。

他一遍又一遍地搖晃著，喉嚨里發出嗚咽，那聲音被雨聲和風聲吞沒，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那份撕心裂肺的痛。

哭聲與雨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絕望的合奏，在這荒涼的小屋里回蕩。

他不知道自己搖了多久，只知道雨水漸漸小了，風也停了，天空露出了疲憊的灰白摻雜著紅霧的血紅。

雨停了，他還在搖，直到他的手臂酸痛到無法再動，直到他的眼淚流干，只剩下干澀的喉嚨和空洞的眼神。

這才停止了搖晃，緊緊抱著母親的尸體，站起身來。他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走到門口，門外是泥濘的小路，遠處的山巒在雨后顯得格外朦朧，一步一步地走向那處他熟悉又陌生的山頂。他不知道為什么要去那里，只是覺得那里能讓他離母親更近一些，或者說，離這個世界更遠一些。

山頂的風很大，吹得他渾身發抖。他望著遠處的城區，以及連綿不斷的山脈，通通都籠罩在紅霧之下。那紅霧像血一樣，將整個世界染成一種詭異的暗紅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血色的霧氣中窒息。

曾經以為，母親是他在這混亂世界中唯一的依靠，是他唯一的溫暖。可現在，母親走了，他什么都沒有了。

在山頂上，開始用手挖坑。泥土很硬，他的手指很快就磨破了，滲出了血。他不在乎，他只是機械地挖著，仿佛在挖一個巨大的傷口，挖到自己的靈魂深處。

好像在贖罪什么，也不知道在自備什么，他只知道，他需要這樣做，需要用這種方式來發泄自己內心的痛苦和憤怒。

挖了很久，直到雙手都沾滿了泥土和鮮血，直到他感覺自己的力氣快要用盡了，他才停了下來?？粗莻€淺淺的坑，又看了看懷里的母親，心像被刀割一樣疼。

站起身來，走到山邊，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這個世界。風很大，吹得他渾身發抖，風中夾雜著一種腥氣，那是紅霧的氣息，是這個世界死亡的氣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

感受著這世界最后的溫度。想起自己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度過的點點滴滴，想起那些快樂的時光。

可是現在，他什么都沒有了，他失去了母親，失去了他唯一的愛。

他感到這個世界對他不公平，為什么他要承受這樣的痛苦，為什么他要失去母親，為什么他要面對這個混亂的世界。

隨后，他睜開了眼，傾斜身體朝著山頂下倒去。

看到了自己的家，看到了那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小屋，看到了那個曾經溫暖他心靈的母親。他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夢想，看到了自己曾經追求的目標。

感到無比的悲痛和失望，他感到這個世界對他不公平，他感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意義。

最終，他閉上了眼睛。只聽一聲沉悶的裂響，像瓷器碎裂，又似枯枝折斷。

殷紅的血珠飛濺，竟如同妖異的紅色玫瑰，驟然綻開，瓣瓣分明，妖冶而絕望。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