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者注意力終于放在自己身上，沈熵從納戒中取出那卷獸皮輿圖，雙手遞上：“晚輩正是受武安城丹堂的陳瑤丹師引薦而來，此為信物。”

老者接過輿圖，隨意掃了一眼，其上熟悉的標記與隱晦的記號讓他確認了輿圖的真偽。

他撇了撇嘴，隨手將輿圖扔在一旁沾滿藥漬的石桌上，嘟囔道：“那個丫頭，就知道給老夫找麻煩。”

他渾濁的目光重新投向沈熵，帶著幾分審視：“這么說，你也是身中奇毒，來求老夫醫治的？”

沈熵微微頷首：“晚輩所中之毒，確實有些奇特，尋常手段難以化解。”

“哼，奇特？”老者發出一聲不以為然的冷哼，“來老夫這里的，十個有八個都說自己中了什么曠世奇毒，結果呢？大多不過是那丫頭學藝不精，見識淺薄罷了！”

老頭的語氣中充滿了對自己師妹醫術的不屑。

沈熵聞言，并未爭辯，只是平靜地陳述道：“趙丹師曾用祛毒珠為晚輩測毒，那祛毒珠……當場便碎裂了。”

老者臉上的不耐與輕慢瞬間凝固，隨意撥弄藥草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重新仔細打量起沈熵：“你說什么？祛毒珠碎了？”

老者的眉頭緊蹙在一起，他喃喃自語道，“那丫頭的祛毒珠雖然品階不高，但也算堅韌，尋常毒素絕無可能將其損毀……”他盯著沈熵，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小子，你且隨我進來。”

沈熵跟著老者走進了那座看起來極為簡陋的石窟。

石窟內部別有洞天，空間比從外面看起來要大上不少，四壁嵌滿了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月光石，將洞內照得亮如白晝。

空氣中彌漫著更為濃郁的藥草味，只是其中還夾雜著幾縷金屬燒灼和某些奇異礦石的氣息。洞內陳設雜亂無章，石壁上掛滿了各種處理過的獸皮、風干的奇異植物，角落里堆放著形態各異的礦石和妖獸骨骼。

中央一座巨大的煉丹爐正冒著絲絲縷縷的青煙，旁邊散落著數十種顏色各異的藥材，以及一些半成品的丹藥和古怪的瓶瓶罐罐，整個石窟都透著一股專注研究而不顧當下的氛圍。

老者走到丹爐旁一張落滿了灰塵的石臺前，從一堆雜物中翻找片刻，取出一個拳頭大小，通體流淌著淡金色光澤的圓球。

他將圓球托在掌心，對沈熵道：“老規矩，取一滴毒血出來。”

沈熵看著那枚金光閃閃的圓球，又聯想到先前祛毒珠的下場，不由問道：“前輩，此物……應當足夠堅固吧？若是不慎損毀，晚輩可賠償不起。”

老者聞言，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托著手中的圓球帶著幾分傲然道：“小子無知！此乃‘凈塵珠’，乃是老夫取了一頭三階巔峰的‘金環騰蛇’的內丹，輔以七七四十九種清凈靈材，耗費三年心血煉制而成，專破天下萬毒！比我那不成器的師妹手中那枚破爛貨，不知強了多少倍！尋常毒素，沾之即化，豈會損毀？”

沈熵看老者那自信的模樣也不再多言，依言劃破胸膛，一滴比先前更為濃稠，幾乎凝成固體的漆黑毒血緩緩滲出，隨后被他以靈力托起，小心地送向那枚凈塵珠。

老者接過毒血，神情專注，將其滴落在凈塵珠之上。

毒血與凈塵珠接觸的剎那，沈熵預想中金光大盛，毒素消融的景象并未出現。

那滴漆黑的毒血反而如同活物一般，在凈塵珠表面迅速蔓延，絲絲縷縷的黑氣從毒血中滲透而出，纏繞上珠體。

原本流光溢彩的凈塵珠光芒驟然黯淡，珠身開始劇烈地顫動，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只聽聲音便能感覺其內部有什么東西正在被瘋狂侵蝕。

淡金色的光華與不祥的黑氣在珠子表面激烈交鋒，迸發出細密的能量火花。老者臉上的傲然之色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難以置信。

他眼睜睜看著凈塵珠表面的金色光澤被那些黑氣吞盡，裂紋如蛛網般迅速蔓延。

最終，在一聲沉悶的爆響之后，那枚被老者寄予厚望的凈塵珠，竟也步了祛毒珠的后塵，轟然炸裂，化作一地暗淡無光的金色碎屑。

老者先是愣在當場，如同石化一般。

數息之后，他猛地發出一聲凄厲的痛呼：“我的凈塵珠！”

他撲到那堆金色粉末前，雙手顫抖地想要將其聚攏，眼中滿是痛惜。

然而，片刻之后，他臉上的痛惜之色又快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

他猛地轉向沈熵，雙眼之中閃爍著精光，聲音也因為過度的興奮有些變調：“奇毒！這才是真正的奇毒啊！哈哈哈，好！好一個霸道歹毒的玩意兒！”

老者搓著手在原地轉了幾圈，隨即一把抓住沈熵的手腕，急切道：“小子，再給老夫幾滴毒血，不，越多越好！”

他不由分說，從沈熵胸膛傷口處引出數滴毒血，小心翼翼地用玉瓶收集起來。

隨后，他完全忽略了沈熵的存在，轉身便沖到丹爐前，手忙腳亂地從周圍的瓶瓶罐罐中取出各種藥材，一股腦地投入丹爐之中，引動爐火，開始直接煉化那些毒血，口中還念念有詞，不斷調整著火候與藥材的配比，神情極致的專注。

沈熵見他這般模樣，知道此時不宜打擾，只能無奈地退到一旁，尋了個相對干凈的石凳坐下，耐心等待。

他體內的毒素雖然被暫時壓制，但依舊在緩慢侵蝕他的生機，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是不利。

這一等，便是足足三日三夜。

三天里，老者不眠不休，丹爐前的藥材換了一批又一批，石窟內不時彌漫出各種古怪的氣味，時而惡臭熏天，時而異香撲鼻，甚至還有幾次丹爐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悶響。

沈熵則靜心調息，默默觀察。

直到第三日黃昏，那老者才頂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發出一聲力竭卻又帶著狂喜的呼喊：“噫呼！成了！老夫知道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猛地轉過身，看向沈熵，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雷霆！小子，你這奇毒，它懼怕雷霆之力！真是奇哉怪哉，這毒素陰寒詭譎，又偏偏畏懼至剛至陽的雷霆屬性，莫非是什么九幽邪祟死后怨氣所化不成？”

沈熵聞言，心中一動，連忙起身問道：“前輩，既然知曉其弱點，可有徹底根除之法？”

老丹師聞言，臉上的興奮稍減，沉吟道：“此毒深入心脈，與你生機糾纏，詭異無比。若要說徹底滅殺，不留絲毫隱患，恐怕非得請動老夫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祖出手不可。不過……”他話鋒一轉，眼中又露出一絲自信：“如今既然知道了它畏懼雷霆，老夫便有九成九把握，能將它從你體內逼出來！”

他走到石桌旁，開始翻找整理各種藥材，口中說道：“老夫打算用‘九霄震雷丹’先行沖擊，以其霸道的雷霆之力將你心脈中的毒素盡數驅趕至周身血液之中。而后，再輔以‘太乙洗髓丹’，為你伐毛洗髓，徹底置換血液，將那毒血盡數排出體外。如此雙管齊下，當可保你性命無憂，只是……”

老者話音一頓，面上露難色：“只是這兩味主藥的煉制，還需要兩樣極為罕見的引子。其一是千年雷擊木之心，需取其常年經受雷霆洗禮而生出的至陽雷元。其二則是萬載玄冰髓，要用其至陰至寒之力中和雷丹的狂暴，并穩固換血后的氣機。這兩樣東西，皆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寶，老夫這里卻是沒有存貨的。”

沈熵眉頭微蹙，千年雷擊木，萬載玄冰髓，這等寶物，即便放眼整個滄州五國，也絕非輕易能夠尋到。

他思索片刻，如今也只能借助外力了。

“多謝前輩指點。”沈熵對著老者鄭重一禮：“這兩味藥材，晚輩會設法尋來。”

他心中已有了計較，決定向上官南煙寫信求助，這位手眼通天、消息靈通、揮金如土的便宜未婚妻，此刻正是吃她軟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