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不是北冥凍土那種刮骨剜髓的罡風(fēng)寒意,而是一種……沉入骨髓、凍結(jié)靈魂的絕對死寂之冷。意識如同沉入永凍冰海最深處的微塵,在無盡的黑暗與冰冷中緩緩下沉。沒有光,沒有聲,唯有靈魂被凍結(jié)的麻木感,以及脊柱深處那瀕臨潰散的萬劫劍種傳遞來的、撕扯存在的持續(xù)劇痛。
韓立感覺自己正在死去。
以一種最安靜、最徹底的方式。
最后殘存的感知碎片,是空間裂縫在身后坍縮的刺耳哀鳴,是半截手臂被寂滅劍芒瞬間抹除的虛無觸感,是撲入未知亂流時背后那兩道冰藍劍翼虛影徹底崩散的冰冷余韻……然后,便是這無休止的下沉,下沉……
萬劫劍種,那枚在淵獄引爆、強行涅槃、又于凍土邊緣被白衣無面人重創(chuàng)的灰青漩渦核心,此刻已黯淡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表面蛛網(wǎng)般的冰藍裂痕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炸開,每一次微弱的旋轉(zhuǎn)都伴隨著湮滅能量的逸散,如同瀕死星辰最后的喘息。寒月劍魄印記的冰涼撫慰微弱得幾乎斷絕,斷劍的悲愴共鳴更是遙遠得如同隔世。
力量在流逝。
意識在凍結(jié)。
死亡的終點,似乎就是這片永恒的、絕對冰冷的黑暗。
放棄吧……
融入這永恒的寂靜……
再無痛苦……
誘惑的低語,帶著比歸墟更純粹的安寧,試圖擁抱這飽受摧殘的靈魂。
然而,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歸于虛無的剎那——
錚!!!
一聲冰冷、空靈、仿佛從萬古冰封深淵最底層傳來的劍鳴,毫無征兆地、在韓立靈魂最深處——悍然炸響!
不是斷劍!不是寒月!
這劍鳴……更古老!更悲愴!帶著一種被永恒禁錮、被絕對死寂鎮(zhèn)壓的……無盡不甘!
劍鳴響起的瞬間!
嗡!!!
韓立脊柱深處那枚瀕臨潰散的萬劫劍種,如同被同源的鋒芒驚醒,猛地爆發(fā)出最后一絲、也是最為兇戾的——吞噬本能!它不再試圖維持自身穩(wěn)定,而是……不顧一切地、瘋狂地——吞噬著周圍那粘稠冰冷的絕對死寂!
這死寂,不再是虛無,而是一種……精純到極致的、仿佛能凍結(jié)時間與存在的——寒獄本源!
嗤嗤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萬載玄冰!萬劫劍種的吞噬之力與那絕對死寂的寒獄本源接觸的剎那,引發(fā)了劇烈的湮滅反應(yīng)!劇痛瞬間沖垮了麻木!瀕臨潰散的劍種如同被注入了一劑狂暴的毒藥,灰青色的劫滅電光在冰藍裂痕深處瘋狂跳躍,旋轉(zhuǎn)速度驟然加快,卻又帶著隨時會徹底崩解的自毀征兆!
但這劇痛與瀕死的瘋狂,卻如同一盆冰水,將韓立沉淪的意識狠狠澆醒!
“呃啊——!”破碎的意念在靈魂深處嘶鳴!他猛地“睜開”那被凍結(jié)的感知!
黑暗依舊粘稠冰冷,但此刻,憑借萬劫劍種與那死寂本源的劇烈沖突,他“看”清了!
下方,不再是虛無的深淵。
而是一片……巨大到難以想象的、散發(fā)著幽幽藍光的——冰面!
冰面并非平整,而是如同被巨獸踐踏過的凍海,布滿了嶙峋猙獰的巨大冰棱、深邃幽暗的冰隙,以及無數(shù)被凍結(jié)在冰層深處的、巨大而扭曲的陰影!那些陰影,赫然是……無數(shù)柄形態(tài)各異的、巨大殘破的古劍!它們?nèi)缤槐獾氖非熬瞢F,在幽藍的冰層中保持著最后掙扎的姿態(tài),共同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古老劍殤與絕望死寂!
這里……是另一座劍之墳場?!一座……被永恒冰封的淵獄?!
更讓韓立心神劇震的是!
在他身體正下方,那巨大冰面的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座……被冰封的、巨大而殘破的——古殿輪廓!
古殿通體由某種黝黑冰冷的奇異金屬與萬載玄冰混合筑成,早已傾頹大半,巨大的冰棱如同巨矛貫穿了穹頂和廊柱。殿宇的風(fēng)格古樸而猙獰,充滿了遠古的蠻荒與劍的殺伐氣息。在古殿殘存的主殿位置,一柄巨大到難以想象的暗沉青金古劍,斜斜地插入冰面,只露出半截劍身和布滿扭曲玄奧紋路的劍柄!劍身自中部斷裂,斷口猙獰,殘留著一絲絲微弱、卻純粹到凍結(jié)靈魂的毀滅性氣息與……寂滅真意!
正是這柄斷劍殘留的氣息與真意,引動了萬劫劍種那兇戾的共鳴!
而此刻,韓立墜落的身體,正直直地朝著那柄巨大斷劍旁、一片相對“平整”的幽藍冰面——狠狠砸落!
轟——!!!
巨大的沖擊力讓整個冰面都仿佛震動了一下!冰屑混合著凍結(jié)了億萬載的骨粉冰晶四濺飛揚!
“噗——!”韓立殘破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摔在堅逾精鋼的冰面上,剛剛強行重塑的骨骼發(fā)出密集的碎裂聲,本就龜裂的血肉再次崩開,粘稠的灰藍色冰晶污血噴濺在幽藍的冰面上,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留下幾道刺眼的暗痕。
劇痛席卷全身,意識陣陣發(fā)黑。萬劫劍種在劇烈的撞擊下發(fā)出瀕死的哀鳴,表面的冰藍裂痕又?jǐn)U大了幾分。
然而,就在他摔落冰面、身體與這片寒獄本源直接接觸的瞬間——
嗡!!!
一股更加龐大、更加精純、帶著絕對冰封與死寂禁錮意志的寒獄本源之力,如同蘇醒的萬古冰龍,順著接觸點,狠狠沖入他的身體,瞬間灌入那瀕臨崩潰的萬劫劍種!
“呃啊!!!”韓立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冰錐釘在冰面上,劇烈地抽搐!剛剛因吞噬死寂而強行“清醒”的意識,再次被無邊的冰冷與劇痛淹沒!
這一次,寒獄本源的沖擊更加直接、更加霸道!它不再僅僅是凍結(jié),而是……同化!要將韓立連同他那枚散發(fā)著“劫”之氣息的劍種,一同鍛造成這永恒冰獄的一部分!一塊新的、冰冷的墓碑!
萬劫劍種瘋狂旋轉(zhuǎn)、吞噬,試圖轉(zhuǎn)化這涌入的寒獄本源,但涌入的力量太過龐大、太過精純!灰青色的漩渦核心瞬間被幽藍的寒獄死寂充斥,旋轉(zhuǎn)變得無比艱澀,表面的冰藍裂痕瘋狂蔓延、炸開!毀滅的根性在極致的冰寒下被死死壓制,寒月的撫慰被徹底淹沒,斷劍的悲愴變得遙不可及……
死亡……真正的、被永恒冰封的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這萬劫劍種即將被寒獄本源徹底凍結(jié)、同化的最后剎那——
錚!!!
那柄斜插在冰封古殿旁的巨大暗沉青金斷劍,劍身猛地一震!一道凝練到極致、帶著穿透萬古悲愴與斬斷一切冰封執(zhí)念的冰冷劍意,如同沉睡了億萬載的兇獸睜開了眼睛,無視了空間與冰層的阻隔,悍然刺入了韓立瀕臨凍結(jié)的意識核心!更……精準(zhǔn)地刺入了那枚被寒獄本源瘋狂灌注的萬劫劍種之中!
劍意刺入的瞬間!
轟!!!
萬劫劍種那被壓制到極限的毀滅根性,如同被澆入了滾燙的熔巖,猛地爆燃!吞噬的本能被這同源的、遠古的鋒芒徹底點燃、引爆!它不再被動承受寒獄本源的灌注,而是……以一種更加瘋狂、更加兇戾的姿態(tài)——反向吞噬!強行掠奪!將那精純冰冷的寒獄死寂本源,連同自身瀕臨潰散的能量,一同卷入漩渦核心,進行著玉石俱焚般的——強行煉化!
嗤嗤嗤——!!!
更加密集、更加尖銳的能量湮滅聲在韓立體內(nèi)炸響!萬劫劍種成了最慘烈的熔爐戰(zhàn)場!灰青劫滅、幽藍寒獄、以及斷劍傳遞來的遠古悲愴劍意,三種力量在狹小的核心瘋狂沖突、湮滅、融合!每一次湮滅都釋放出撕裂靈魂的恐怖亂流!
劇痛讓韓立眼前徹底被冰藍與灰暗的光斑占據(jù)!意識在毀滅風(fēng)暴中沉浮,仿佛隨時會徹底消散。
然而,在這極致的痛苦與毀滅中,一種全新的、冰冷而沉重的力量感,卻如同在冰封的火山下孕育的巖漿,開始艱難地滋生!
萬劫劍種那布滿裂痕的灰青漩渦,在瘋狂吞噬煉化寒獄本源的過程中,顏色正發(fā)生著詭異的變化!灰青的底色中,一絲絲深邃幽暗、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冰藍色澤,如同劇毒的藤蔓,開始沿著裂痕瘋狂蔓延、滲透!漩渦旋轉(zhuǎn)的軌跡,也帶上了一種沉重、粘滯、如同冰川移動般的恐怖韻律!
每一次艱難的旋轉(zhuǎn),都強行將一部分寒獄死寂本源“碾磨”進自身的劫滅結(jié)構(gòu)之中!一種全新的、融合了劫滅兇戾與寒獄死寂的——**冰獄劫力**——正在這瀕臨毀滅的熔爐中,被強行鍛造出來!
“呃……嗬……”現(xiàn)實中,韓立布滿冰晶血污的臉上,肌肉因劇痛而扭曲。他掙扎著,用僅存的左手(右臂在空間裂縫處被斬斷),死死摳住身下冰冷的幽藍冰面,試圖支撐起身體。
目光,越過冰晶彌漫的寒氣,死死鎖定在冰封古殿旁,那柄巨大暗沉的青金斷劍之上。
劍身古樸猙獰,斷裂處殘留的毀滅氣息與寂滅真意,與他脊柱深處那正在瘋狂沖突煉化的力量……同源共鳴!劍柄之上,兩個古老而扭曲、散發(fā)著無盡滄桑與悲愴氣息的篆文,在幽藍冰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見——
**“淵獄”**!
這柄劍……就叫“淵獄”!
就在韓立目光觸及那“淵獄”二字的瞬間——
轟隆!!!
整個冰封的巨大冰面,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劇烈震蕩起來!冰層深處,那些被凍結(jié)的無數(shù)殘破古劍,仿佛被驚醒,發(fā)出億萬道微弱卻充滿怨毒與不甘的劍意嗡鳴!整個寒獄空間的禁錮之力驟然增強!一股冰冷、浩瀚、帶著被褻瀆的狂暴怒意的意志,從冰面最深處、從冰封古殿的殘骸之中——轟然升起!
這意志……與淵獄中那暗藍骸骨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死寂!
是這座冰封劍獄本身的意志?!還是……另一具沉睡的寂滅劍主遺骸?!
恐怖的殺機瞬間降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純粹、都要直接!冰冷的禁錮之力如同億萬道無形的冰鎖,瞬間纏繞、收緊,要將韓立連同他那正在瘋狂煉化寒獄本源的萬劫劍種——徹底凍結(jié)、碾碎!
“給我……吞!!!”
死亡的威脅讓韓立爆發(fā)出最后的兇戾!他不顧一切地催動脊柱深處那枚已變成灰藍與幽藍交織、如同瘋狂旋轉(zhuǎn)的冰獄漩渦的萬劫劍種!恐怖的吞噬吸力爆發(fā)到極致,瘋狂掠奪著周圍冰層中的寒獄死寂本源!
同時,他的左手,帶著淋漓的冰晶污血,朝著冰面上那柄巨大的“淵獄”斷劍劍柄的方向——狠狠抓去!
哪怕只是觸碰!
哪怕只能引動一絲同源的力量!
他需要這柄劍!需要它的力量對抗這冰獄的抹殺!
嗤啦——!
萬劫劍種爆發(fā)的吞噬力場與冰獄本身的禁錮意志激烈碰撞,在韓立身周的冰面上撕開一道道細密的、不斷蔓延的幽藍裂痕!
他的指尖,距離那巨大冰冷的“淵獄”劍柄,還有三尺!
冰獄的禁錮如同不斷增厚的冰墻,死死阻擋!
上方,那冰冷浩瀚的意志已然凝聚成形,一股足以凍結(jié)時空的寂滅寒流,如同懸頂?shù)谋樱磳⑥Z然砸落!
千鈞一發(fā)!
嗡!!!
就在韓立指尖即將被徹底凍結(jié)、功虧一簣的剎那——
他體內(nèi)那點沉寂的寒月劍魄印記,再次毫無征兆地彌漫開來!這一次,波動不再僅僅是撫慰,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明確指引的共鳴!
共鳴的目標(biāo),赫然是冰封古殿殘骸深處,某個被巨大冰棱掩埋的角落!那里,一塊半埋在玄冰中的、布滿裂痕的黑色石碑一角,隱約露出半個散發(fā)著微弱冰藍寂滅氣息的古老符文!
那符文的氣息……與寒月玄陰劍體的本源寂滅之意……同源!而且……極其古老!
寒月劍魄印記的波動觸碰那符文的剎那——
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冰晶碎裂的異響,自那古殿角落傳來!
籠罩韓立身體的、那部分源自古殿方向的恐怖禁錮之力,極其詭異地……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短暫、卻真實存在的——凝滯!
就是這一瞬的凝滯!
“吼——!!!”
韓立左臂的肌肉因超越極限的發(fā)力而寸寸崩裂!染血的指尖爆發(fā)出最后的、源自毀滅根性的力量,狠狠穿透了那瞬間薄弱的禁錮冰墻!
啪!
染血的五指,終于——死死扣住了那巨大“淵獄”斷劍冰冷粗糙的——劍柄!
入手,是刺透靈魂的冰寒!是沉重到難以想象的鎮(zhèn)壓!更是……一股源自血脈同源、源自“劍”之存在被永恒禁錮的——滔天悲愴與毀滅欲念!
轟——!!!
就在韓立左手抓住“淵獄”劍柄的瞬間!
一股冰冷、浩瀚、沉重到仿佛能壓垮星辰的遠古劍意洪流,混合著精純無比的寒獄死寂本源,如同決堤的冰河,順著他的手臂,狠狠沖入身體,瞬間撞入那正在瘋狂旋轉(zhuǎn)煉化的萬劫劍種之中!
“呃啊啊啊——!!!”
韓立發(fā)出一聲撕裂寒獄的慘嚎!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反復(fù)轟擊,猛地向后弓起!脊柱深處傳來一聲清晰到凍結(jié)靈魂的、仿佛某種枷鎖被強行撐裂的——
**咔嚓!**
萬劫劍種表面那密密麻麻的冰藍裂痕,在這一股同源卻更加古老浩瀚的力量沖擊下,猛地——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