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數字經濟的發展，將其上升為國家戰略。但基于數字經濟的特殊性，我國既有的法律體系對數字經濟的規制存在不足。有鑒于此，如何運用司法服務保障數字經濟持續、穩定、高質量發展是當前亟待研究的問題。為更好地實現司法服務保障數字經濟發展的目標，當前司法服務保障數字經濟發展應當妥善處理以下問題：一是網絡消費者權益保護問題；二是新業態勞動者用工問題；三是虛擬財產保護問題；四是互聯網平臺法律責任問題；五是數字經濟競爭秩序構建問題；六是數據權利歸屬問題；七是互聯網平臺證據協查規則問題；八是互聯網民事案件異步審理（異步審理，即在時間、空間皆不同步的條件下，通過在線形式實施拆分式審理行為）機制問題；九是區塊鏈證據認定機制問題。經過梳理歸納，我們認為上述問題可分為以下三類：

一是數字經濟司法政策的案件裁判保障，主要解決數字經濟發展中的司法實踐問題。這包括網絡消費者權益保護、新業態勞動者用工、虛擬財產保護等。其中，網絡消費者權益保護在當前司法實踐中反映出來的有網絡格式合同中消費者權益保護、直播帶貨中消費者權益保護、網絡環境下消費者的個人信息保護等問題。在網絡格式合同中，既有的格式條款規則通常存在模糊性和易弱化性，需要從內容和程序兩個角度進行完善。在內容上，應當規定網絡格式合同提供者不得約定消費者簽收即認可商品質量；互聯網平臺不得通過約定將全部責任推給平臺內經營者承擔；不得約定平臺享有單方解釋權或者最終解釋權；不得排除或者限制消費者依法投訴、舉報、請求調解、申請仲裁、提起訴訟的權利。對于強化網絡合同格式條款提供方的提示說明義務問題，提供方對消費者的提示應當充分反映出其提供的商品或服務的詳情，并達到足以引起消費者注意的程度。在直播帶貨中，存在直播帶貨侵權責任歸責主體不清的問題。因此，不同情形下不同主體的責任類別仍需明確。例如，直播間運營者作為直接銷售或者提供服務的主體時，應當直接承擔責任。而直播間運營者不是直接銷售或者提供服務的主體時，如果直播間運營者不能證明已采取足以使消費者辨別的方式標明其并非銷售者并標明實際銷售者的，直播間運營者承擔按份責任。當直播間運營者未盡到法定的義務時，應當承擔連帶責任。在網絡購物中，仍存在如何實現好消費者個人信息應用和信息保護之間平衡的問題。例如，對敏感個人信息的保護存在不足，以及對具有經濟價值的個人信息利用不足等。為實現個人信息保護和社會利用之間的平衡，互聯網平臺經營者及其制定的用戶隱私政策應充分保障締約公平，要進一步明確電子商務平臺與商家的權利與義務，要對個人信息進行去標識化和分級處理并將場景化因素融入去標識化的標準中。在網絡新業態勞動者權益的保護中，當前司法裁判規則有待完善。在實踐中，對網絡新業態下勞動者勞動關系的確認存在不同判決。在傷害類案件中，法院往往突破勞動關系的約束，讓用人單位承擔責任。為解決既有司法裁判規則的不統一，應當突破合同表征的局限性，從用人單位的管理程度入手判斷其勞動關系。對勞動關系從屬性特征的判斷應當更加多元并引入非標準勞動關系以保障不存在勞動關系的平臺工作者的權益。在虛擬財產保護上，我國民法典雖有規定，但多為原則性表述，無法切實地將其應用到虛擬財產的司法保護之中。在當前的司法實踐中，對虛擬財產的保護存在虛擬財產概念不清、網絡虛擬財產保護立法缺位以及網絡虛擬財產認定存在技術困境等問題。為解決上述問題，我們認為應當構建人身及財產屬性協調的財產權屬認定體系、確定網絡虛擬財產原則性路徑適用規則、類型化網絡虛擬財產保護路徑、建構網絡虛擬財產物權法定原則與網絡合同保護的協調機制。

二是數字經濟司法政策的治理規則保障，主要解決數字經濟發展中的規則和秩序問題。這包括互聯網平臺法律責任、數字經濟競爭秩序的構建、數據權利的歸屬等問題。互聯網平臺的司法治理規則可以從互聯網平臺的法律地位、互聯網平臺規則的性質與效力以及互聯網平臺的法律義務三個方面展開。在法律地位上，互聯網平臺仍是私主體，但具有某些“權力”色彩。對于互聯網平臺規則效力的判斷，需要從互聯網平臺公共性的角度出發予以審視。互聯網平臺的法律義務包括審查義務和安全保障義務。在數字經濟競爭秩序的司法治理實踐中，常根據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相關規定處理，但是也存在裁判具有模糊性等不足。故而，對“互聯網專條”的適用不宜拘泥于字面含義，應當明確“互聯網專條”解決數據權益保護問題的要件，應當明確“用戶主動選擇”并不當然免除經營者的責任，應當進一步激活“互聯網專條”中“惡意不兼容”條款，應當確立互聯網不正當競爭糾紛“六步法”審查范式。在數據權屬的治理規則中，當前對于數據權利的歸屬，無論是理論界還是實務界均存在重大爭議。對此，有必要在未來的數據單行法或者司法解釋中吸收當前法院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和第十二條過程中探索出的新原則和規則。具體來說，所規制的不正當競爭行為，應當限定為違背誠實信用和商業道德的行為類型，但要進行具體的細化；應當將反不正當競爭法規制數據的處理行為分為使用、加工、提供和公開四類。在數據屬性上，只要是具有商業價值的數據和信息即可，不應當限定征得用戶同意、依法收集的情形。用競爭關系標準取代實質性替代標準，區分商業秘密和數據保護規則的效力層級。

三是數字經濟司法政策的程序機制保障，主要解決數字經濟發展中的司法程序和數字法院建設問題。例如，互聯網平臺證據協查問題，主要涉及證據協查的程序和異議機制、互聯網平臺用戶的隱私保護兩個方面的問題。在證據協查的程序和異議機制方面，由于調查取證權的具體運行規則缺位，致使實務中協助調查程序的具體運行效果失衡。為解決上述問題，需要法院保障協助調查制度的正常運作，對于企業平臺，既要賦予其相應的權利也要追究其相應的責任；對于平臺用戶，既要保障平臺用戶協助調查申請權的行使，也要追究平臺用戶濫用協助調查申請權的責任。同時，要強化對案外人信息及隱私的保護。法院應當提高協助調查的門檻，平臺應當嚴格私力救濟的適用，個人應當增強個人隱私保護意識，提升隱私保護的內生動力。在異步審理機制方面，為契合部分現實需求，需要打破傳統審理方式中的時空桎梏，但同時也面臨能否充分保障訴訟價值實現的質疑。在適用階段上，訴前調解階段應當能夠普遍適用異步審理方式；而在正式審理階段，應當區分不同情況進行適用，并且視情況進行轉換；在二審階段，應當根據具體情況，由法官選擇適用。在區塊鏈證據認定機制上，相較于傳統的電子證據，法院對區塊鏈存證的電子證據的審查過于程式化，未根據上鏈前證據和上鏈后證據的不同，適用不同的真實性認定規則。各地法院對區塊鏈證據真實性的認定標準也不統一。上述問題的形成，既有觀念層面上未厘清區塊鏈存證的效力邊界問題，也有立法層面對于上鏈前證據的可靠性審查規則過于寬松的問題，還有“保管鏈條”電子鑒真模式難以有效保障電子證據真實性的問題。為解決上述問題，應當進行觀念澄清，對區塊鏈電子證據真實性的內涵及分類進行糾偏，重構區塊鏈存證背景下電子證據真實性認定規則。

課題組主持人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黨組書記、院長王樹江，與課題組成員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黨組成員、副院長劉學鋒，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黨組書記、院長楊誠，成都鐵路運輸中級法院黨組書記、院長李瑤共同確定了全書的研究方向和寫作思路；由課題組成員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研究室主任李照彬和成都鐵路運輸中級法院黨組成員、副院長鐘欣牽頭負責本書的框架設計和修改工作。相關的研究與寫作具體分工如下：第一章，陳洲、李西川、周捷；第二章，張艷秋、趙小鳳、金旭、陳雪蛟；第三章，吳婷、仇欣欣、何定潔；第四章，孫向霞、李笑寒、呂佳奇。成都鐵路運輸中級法院研究室副主任廖宇羿負責文獻整理、數據收集、案例梳理等工作。盡管寫作人員付出了巨大努力，并多次修改完善書稿，但錯漏仍在所難免，敬請廣大讀者批評指正。

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課題組

2024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