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宴上絲竹裊裊，閆瑾脩摟著雪瑤隱在珠簾后，聽著亭外議論聲漸起。

“聽聞瑾王至今未娶，該不會是天煞孤星的妹妹拖累吧？”

“那小丫頭生下來就克死皇后娘娘，嘖嘖，如今又把親哥哥克得遠離皇城……”

雪瑤攥緊閆瑾脩衣袖，他掌心微動，按住她發顫的手。劍眉剛要皺起，忽聽瓷器碎裂聲炸響——沈思思一腳踹翻面前案幾，葡萄美酒潑濕了繡花鞋。

“哪個長舌婦在放屁？”她踩著碎玉步逼近說話的閨秀，步搖穗子掃過對方鼻尖：“瑤瑤公主金枝玉葉，輪得到你們腌臜嘴評頭論足？”

那女子被酒漬濺濕裙擺，漲紅了臉：“沈小姐莫不是護著瑾王？可惜皇室貴胄，豈會娶商賈之女？”

話音未落，侯府嫡女陸婉兮搖著檀香扇輕笑：“沈小姐連琴棋書畫都不通，倒有臉應下三日后的太子選妃宴，一邊肖想瑾王不夠還妄想太子殿下，好不知羞恥呢！”

沈思思歪頭打量她滿頭珠翠：“聽說陸小姐繡的鴛鴦能嚇跑鴨子，這就是琴棋書畫的造詣？”

陸婉兮面色鐵青：“粗鄙！皇室最厭銅臭，你父親就算富可敵國那又如何！你也進不了皇室的門。”

簾后寒光一閃，閆瑾脩指尖掐進桌沿。雪瑤扯扯他衣袖，奶聲奶氣說：“哥哥別生氣，思思姐姐在幫瑤瑤呢。”

沈思思恰好轉身，隔著珠簾對上那雙寒潭般的眼。想起昨夜的血腥一幕，腿肚子又開始打顫，強撐著扭頭沖陸婉兮吼：

“皇室厭銅臭？”

她抄起銀壺斟滿酒盞，琥珀色酒液倒映著朱唇輕啟。

“那皇上為何總找我爹填國庫窟窿？”

此言一出，滿場寂靜。陸婉兮氣得胸口起伏，卻聽沈思思又慢悠悠補刀：“至于琴棋書畫……”

她忽將酒盞拋向空中，抽出腰間軟鞭挽個劍花，鞭梢卷住盞底輕輕一挑。

酒液劃出弧線落入喉間，脆生生笑道：“能護我沈家周全的本事，可比繡花有用。”

太子黨羽中有人冷哼：“沈家小姐逞口舌之快，一介女流罷了，難不成還想上陣殺敵？”

沈天海不知何時立在亭側，捋須朗笑：“小女頑劣，但上陣殺敵的本事，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沈家兒女何須親自動手。”

陸婉兮見風頭被搶，尖聲道：“商賈之女怎配與皇室聯姻！”

沈思思突然貼近她耳畔，壓低嗓音：“聽說陸侯夫人近日總夢見先皇后索命？”

陸婉兮瞳孔驟縮，踉蹌后退。她母親當年為爭寵給先皇后送過安胎藥，此事絕不可能外泄！

沈天海輕咳一聲，化解劍拔弩張：“諸位莫忘了今日是春分宴。”

抬手示意絲竹重起，又朝珠簾方向微不可察頷首。

“太子駕到。”

絲竹聲戛然而止，眾人行禮如儀。太子閆簫允玄色錦袍繡著暗金云紋，玉冠束發，倒有幾分與閆瑾脩相似的冷肅。

太子從小養在太后膝下，所以與閆瑾脩關系沒那么僵。

陸婉兮眼尾飛紅，蓮步輕移躲到太子身后，又恰到好處地露出半幅湘妃竹扇：“太子哥哥來得正好，沈小姐她……”

“不得無禮。“閆簫允側身避開她，目光卻落在珠簾微動處，揚聲：“皇兄可在？”

閆瑾脩抱著雪瑤踏出涼亭，玄色衣袍與太子如出一轍。雪瑤從他肩頭探出腦袋，脆生生喊：“太子哥哥！”

閆簫允眼底漫上暖意，從袖中掏出個錦盒：“這個可是塞外使臣剛進貢的稀罕玩意，送給瑤瑤。”

“不必了。”閆瑾脩截斷他的話，語氣卻不似對旁人冷硬。

陸婉兮捏著扇柄的手指泛白，仍不死心：“太子哥哥是一片心意……”

“心意我領了。”閆瑾脩垂眸看雪瑤，小姑娘正揪他頭發玩，語氣不自覺軟下來，“只是瑤瑤昨夜說，更喜歡……”

他抬眸望向沈思思，沈思思死死抱著她的垂絲海棠站在碎瓷片里，像只炸毛卻護崽的貓。

她可是答應過姐夫，保留好這垂絲海棠，姐夫要煉藥用的，不能丟。

“更喜歡沈家小姐畫的海棠。”他尾音微揚，竟帶了幾分調侃。

沈思思瞪大眼睛，發現滿場目光唰地聚過來。剛要開口，閆簫允已笑著解圍：“那改日請沈小姐也為我畫一幅。”

有官員趁機進言：“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對瑾王兄妹關愛有加……”

“關愛手足，本就是理所應當。”

閆簫允淡淡截斷溢美之詞，目光掃過陸婉兮時帶了冷意。

“倒是某些人，該學學什么叫長幼尊卑。”

陸婉兮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太子這話看似尋常，實則暗諷她方才僭越。

沈思思卻在心里給他點了個贊，嘴上不饒人：“太子殿下說得對，有些人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閆簫允唇角微彎，視線落在沈思思腳邊的碎瓷上：“沈小姐這脾氣，倒像當年先皇后訓誡宮人的模樣。”

此言一出，閆瑾脩瞳孔微縮——母后當年整頓后宮時，確是這般利落果決。

沈天海見好就收，笑著引開話題：“春光正好，莫辜負了百花。“又朝沈思思使眼色，“還不收著你那脾氣？”

沈思思撇撇嘴，彎腰撿起半截碎瓷片，在掌心轉了轉：“爹爹放心，我只對嘴欠的人脾氣不好。”

說著斜睨陸婉兮，后者臉色煞白。

遠處宮墻內傳來鐘聲，太子看了眼日晷，拱手：“還有政務要忙，改日再與大哥和瑤瑤相聚。”

經過陸婉兮時腳步未停，只留下一句：“陸小姐自重。”

陸婉兮望著太子背影，指甲掐進掌心。沈思思卻盯著閆瑾脩懷里的雪瑤，小姑娘沖她咧嘴笑，露出兩顆缺牙。

“這花現在雖好看但終會落敗，明日我再給你畫更好看的海棠。”她揚聲只是很喜歡瑤瑤這個可愛的小姑娘，一看到她就心軟想要哄她，可又覺得自己好像在討好閆瑾脩，耳尖發燙。

閆瑾脩垂眸看她，眼尾似有融化的雪水：“好，那本王等著。”

春風掠過湖面，吹皺一池春水。無人注意到沈楠站在水榭后，將陸婉兮和太子與閆瑾脩的互動盡收眼底，指尖在欄桿上敲出三長兩短的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