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一種仿佛靈魂都被凍結的、絕對的冰冷。
然后是粘稠,如同沉在萬載玄冰融化的泥沼里,每一個念頭都遲緩得如同凝固。
最后是撕裂般的劇痛,從后背那巨大的創口處,瘋狂地蔓延開來,啃噬著殘存的意識。
林風在無邊的黑暗與劇痛中沉浮,如同怒??駶械囊蝗~扁舟,隨時都會被徹底吞噬。骸骨君王湮滅的最后一幕,白骨王座崩塌的轟鳴,混沌黑骨耗盡力量的微光…混亂的記憶碎片在瀕臨破碎的意識中沖撞。
他感覺自己在下墜,墜向一片更加冰冷、更加死寂的虛無。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絲微弱的光感,如同針尖刺破了厚重的黑幕。還有聲音…模糊的、仿佛隔著深水傳來的…水滴聲?
滴答…滴答…
規律,單調,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冰冷。
林風艱難地掀開仿佛被焊死的眼皮。視線模糊,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低矮、粗糙、布滿濕漉漉暗綠色苔蘚的石質穹頂。空氣冰冷潮濕,彌漫著一種濃郁的、混合著礦物質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生命源初氣息的味道。這氣息純凈而古老,與他體內凈世白焰的本源竟隱隱呼應,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流,滋養著他近乎枯竭的身體。
他…沒死?
林風嘗試移動身體,一陣深入骨髓的劇痛瞬間襲來,尤其是后背那恐怖的傷口,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鋼針反復穿刺,痛得他眼前發黑,悶哼出聲。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塊冰冷光滑的黑色石臺上,身下墊著某種粗糙的獸皮。
“醒了?”一個冰冷、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林風心頭猛地一緊!這聲音…是那個白袍人!
他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朝著聲音來源望去。
只見在石臺不遠處,一個穿著纖塵不染的慘白長袍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站在一個不大的水潭邊。水潭不過丈許方圓,潭水呈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仿佛容納了星云流轉的混沌色澤,表面氤氳著淡淡的、如同實質般的乳白色霧氣。潭水中心,咕嘟咕嘟地向上翻涌著細小的氣泡,每一個氣泡破裂,都逸散出一縷精純到令人心悸的生命源氣!
滴答…滴答…水珠正從穹頂一根倒懸的、閃爍著微弱白光的鐘乳石筍尖端滴落,砸在潭邊的黑色巖石上,發出那規律而冰冷的聲音。
源池!
林風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個念頭!那氤氳的混沌潭水,那逸散的乳白霧氣,無不散發著一種天地初開、萬物歸源的磅礴氣息!這里,就是燼墟深處,一切生命源氣的源頭?那骸骨君王和白袍人守護(或者說覬覦)的核心?
白袍人緩緩轉過身。兜帽的陰影依舊籠罩著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下方線條冷硬的下頜。他的目光落在林風身上,冰冷依舊,卻似乎少了幾分之前的戲謔,多了幾分…審視?或者說…貪婪?
“沒想到,你這條命,比蟑螂還硬。”白袍人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刺骨的寒意,“被‘湮滅之痕’正面斬中,又被歸墟葬坑的怨煞侵蝕,居然還能活下來…甚至…”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林風的身體,尤其在丹田位置停留了一瞬,“…境界還穩固了?”
林風心頭巨震!這白袍人果然一直在暗中窺視!他看到了自己與骸骨君王的戰斗,看到了混沌黑骨的爆發!他把自己帶到這源池邊…絕對不是為了救命!
“你…想做什么?”林風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
白袍人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一只包裹在慘白手套中的手。他的掌心,托著兩樣東西。
一樣是那塊得自怨骨骷髏的、刻滿暗紅符文的灰白骨片——“鑰匙”。
另一樣,赫然是那塊在林風昏迷后,似乎耗盡了力量、變得黯淡無光的混沌黑色骨片——源骨!
“鑰匙…源骨…”白袍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吾王未能完成的…就由我來補全!”
他猛地將那塊刻滿暗紅符文的“鑰匙”骨片,狠狠按向混沌源骨光滑的黑色表面!
嗡——!
就在兩塊骨片接觸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塊黯淡的混沌源骨仿佛被徹底激怒!一股微弱卻異常純凈、異常冰冷的白色光暈猛地爆發出來!如同最激烈的排斥!狠狠撞向那塊暗紅符文骨片!
嗤啦!
暗紅符文骨片表面的符文明滅不定,爆發出混亂嗜血的紅光,試圖侵蝕、污染那純凈的白光!兩股截然相反、如同水火不容的力量在方寸之間瘋狂對撞、湮滅!發出刺耳的、如同空間被撕裂的尖嘯!
“哼!無主之物,也敢抗拒!”白袍人冷哼一聲,包裹著手套的五指猛地收緊!一股冰冷、晦澀、帶著強大禁錮之力的灰白色能量從他掌心涌出,如同鎖鏈般纏繞向兩塊劇烈沖突的骨片!
在這股強大外力的強行壓制下,兩塊骨片的沖突被暫時禁錮!但那混沌源骨爆發的純凈白光,卻如同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猛地向內一縮!
咻!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細如發絲的純凈白光,如同被無形之力牽引,瞬間從混沌源骨中射出,無視了白袍人的禁錮,精準無比地沒入了石臺上林風的眉心!
轟!
林風感覺自己的識海如同被投入了一顆純凈的星辰!一股浩瀚、精純、冰冷、帶著返本歸源至高意志的龐大信息洪流,伴隨著那道純凈白光,洶涌地灌注進來!遠比之前任何一次傳承都要清晰、都要完整!
“…源池…歸墟之眼…萬煞之源…亦為…生命之始…”
“…混沌源骨…白焰之種…天地胎膜…”
“…身化熔爐…引源池之水…淬煉本源…”
“…凝氣化液…液聚成丹…丹蘊道火…”
“…此為…源初淬體…鑄就…不滅根基之法…”
無數關于如何利用這源池之水淬煉自身、鞏固境界、甚至沖擊更高層次(凝氣化液,液聚成丹?。┑男W法門,以及關于混沌源骨、源池本質的深刻闡述,如同烙印般刻入林風的靈魂!他之前對凝氣境的種種困惑、對前路的迷茫,在這股信息的沖擊下,如同撥云見日,豁然開朗!
更讓他心神劇震的是,伴隨著信息的涌入,他丹田內那滴在激戰后變得黯淡、此刻卻被源池氣息微弱滋養著的晶瑩靈液,如同久旱逢甘霖,猛地加速旋轉起來!中心那點幽白火種貪婪地吸收著識海中傳遞來的純凈源初之意,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凝實、甚至…變得更加深邃!
凝氣境中期!在這股信息的刺激和源池氣息的滋養下,他剛剛穩固的境界,竟然開始松動,向著更高層次攀升!
“嗯?!”白袍人顯然也察覺到了林風身上氣息的異常變化!兜帽陰影下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他沒想到這混沌源骨在抗拒他的同時,竟會主動將力量傳遞給林風!
“螻蟻!你竟敢竊取源骨之力!”白袍人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怒意和一絲…忌憚?他再也顧不得強行融合兩塊骨片,包裹著灰白禁錮之力的手掌猛地松開兩塊骨片,五指成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閃電般朝著石臺上氣息正在攀升的林風咽喉抓來!
這一抓,快如閃電,狠辣無情!指尖縈繞的灰白能量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他要扼殺這個變數!在對方真正吸收源骨之力前!
死亡的陰影瞬間降臨!林風剛剛沉浸在境界提升的感悟中,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包裹著慘白手套、縈繞著灰白死亡能量的利爪,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完了!剛剛看到希望,就要…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林風懷中,那塊一直沉寂的、灰撲撲的傳承骨片,似乎感應到了主人極致的生死危機,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一股蒼涼、古老、仿佛能鎮壓萬古時空的磅礴波動瞬間透體而出!
這股波動并非直接攻擊,而是…狠狠地撞在了林風丹田內那滴正在瘋狂旋轉、光芒大盛的靈液之上!
如同火星濺入了滾油!
轟!
那滴晶瑩的靈液,在傳承骨片古老波動的刺激下,在源池氣息的滋養下,在剛剛獲得的源初淬體信息的引導下,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中心那點幽白火種仿佛被徹底點燃,猛地膨脹!
一股冰冷、純凈、帶著焚盡萬邪、返本歸源無上意志的磅礴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驟然噴發,瞬間席卷林風全身!
這股力量是如此強大、如此狂暴,以至于林風的身體表面都瞬間籠罩上了一層實質般的、燃燒著的純凈白色光焰!他的雙眼之中,更是爆射出兩道尺許長的、冰冷的白色神芒!
“滾!”
一聲如同來自九天之上的、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斷喝,從林風口中炸響!
他那只被白焰包裹的右手,如同掙脫了所有枷鎖的神之手臂,后發先至,帶著凈化萬物的恐怖威勢,迎著白袍人抓來的死亡利爪,狠狠一拳轟出!
拳爪相交!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響!
只有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嗤”響!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寒冰之上!
白袍人那縈繞著灰白死亡能量的利爪,在接觸到林風燃燒著純凈白焰拳頭的瞬間,覆蓋其上的灰白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刺耳的消融聲,迅速變得黯淡、潰散!那只包裹著慘白手套的手掌,更是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燒,手套瞬間化為飛灰,露出下面一只皮膚蒼白、卻布滿詭異灰色紋路的手掌!手掌在純凈白焰的灼燒下,皮膚迅速變得焦黑、龜裂!
“呃啊!”一聲壓抑著巨大痛苦的悶哼從兜帽下傳出!白袍人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向后踉蹌退去!每一步落下,都在堅硬的黑色巖石地面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覆蓋著冰霜的腳?。?
他死死捂住那只冒著青煙、焦黑一片的手,兜帽陰影下的目光死死盯著石臺上緩緩坐起的林風,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滔天的怒火,以及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忌憚!
燃燒著純凈白色光焰的少年,緩緩站起身。他背后的巨大傷口在白焰的包裹下,邊緣的暗紫色湮滅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凈化、消退!新生的肉芽在純凈的生命源氣滋養下快速蠕動。他周身散發著冰冷而強大的氣息,如同剛剛蘇醒的遠古神祇,目光冰冷地鎖定了踉蹌后退的白袍人。
源池之畔,氤氳的混沌水汽無聲翻涌。
滴答…滴答…冰冷的水滴聲,如同戰斗的序曲,敲打在死寂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