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謝府。

罪魁禍首蘇眠還躺在床榻上半昏半睡的，聽到點動靜，微微睜眼，扶著昏痛的腦袋，抿了抿唇繼續睡過去。

小桃端著醒酒湯進屋時，蘇眠正好翻了個身，垂在床畔，將落未落的被褥終于還是掉在了地上。

小桃撿起褥子，剛好驚動了蘇眠。

蘇眠揉了揉眼睛，索性不用對方張口吩咐，自己便起床洗漱喝湯，只是沒有與往常一樣去前廳用早膳。

在屋內坐了會，見灑掃的婆子都走了，蘇眠邊咬著手里的半個包子邊走到院子里呼吸新鮮的空氣。

她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耳邊的鳥叫聲，聲聲入耳，循聲望去。

兩只小麻雀在墻角啄著什么，她走到石桌邊坐下，曲著兩個指節在桌上輕輕敲了幾下，聲音很有規律，接著若有似無的吹了聲哨子。

這聲音，若是不仔細聽，極其難分辨是否是她發出來的。

那兩只小麻雀像是聽到什么召喚一樣，聞訊飛來，穩穩的落在桌上，探著腦袋，滴溜溜的盯著她手上的包子，卻很安靜的等待她喂食。

蘇眠掰了點包子皮，看著它們吃得認真，指尖輕輕的拂過它們順滑的羽毛。

院門外忽然響起一串腳步聲。小麻雀很自覺的飛走了。

是小桃，端著一摞厚厚的書冊走進來。

“姑娘，您要的書籍。”

“嗯。”蘇眠看書不喜歡被打攪，小桃很自覺的退到了院門守著。

昨日謝執與懷蜀君商鶴行在鬼市為了一個美人大打出手之事鬧得全京都沸沸揚揚，隨后商鶴行不服氣一大早的就去告御狀，當著百官的面彈劾謝執，以及至于皇帝將二人留下密談。

下朝后，百官們議論紛紛，但謝昀沒心思摻和進去，出了大殿后，連翰林院都未曾去，便心事重重的打道回府了。

等他回到玉蘭院時，蘇眠正捧著一卷書，坐在石桌邊上看得入迷。

她素白纖細的指壓著書頁，長睫投下一片陰翳，小臉專注。

即便是頭頂的隨風婆娑的樹葉聲，書頁掀翻的錯亂聲，以及吹亂的飄帶，絲毫不影響她的閱讀。

等謝昀走近了，陰影蓋過了她的臉，蘇眠才后知后覺的抬頭，只是臉上神色微微倦怠，看起來精神不大好。

“言之哥哥？”

“眠兒可還覺得不適？”謝昀的目光如春水初融，一寸寸拂過她的眉眼，語氣里皆是關懷。

蘇眠搖搖頭，聲音依舊不大，“喝了醒酒湯，好多了。”

“是我疏漏，竟然忘了眠兒不勝酒力。”

謝昀歉疚的說完，又提起了一早朝堂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

他邊說邊坐下，目光始終停在蘇眠的臉上，查探她的神情，最后頓了頓，毫無過度的提問：“眠兒，昨夜是謝執帶著你去鬼市的嗎？”

“嗯。”蘇眠輕應一聲，再次低眉看書。

“他帶你去那做什么？”謝昀眸色深了下去，聲音帶著點威迫和試探。

蘇眠抬眸，神色純真懵懂，“鬼市能做什么？當然是買東西了。”

她說這話時語氣認真，眼神真誠得只是在回答他的問題，似乎并未讀懂其他含義。

一句話，噎住了謝昀。

他停頓了一會，本想再繼續問些細節問題，比如是謝執主動提議，還是她主動央求，亦或者都買了些什么。

可看著蘇眠專注看書的神色，便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兩指捏住那書冊，一并帶走她的注意力。

“眠兒也喜歡看書？”謝昀隨手翻了翻那書籍，隨著書頁的晃動，眉頭不由得越發緊鎖。

這些都是謝執幼時看過的兵書，之后不知怎的，一直丟在他的書閣里荒廢了，也不知道蘇眠是怎么翻找來的這些讀物。

“不太懂，閑來無聊，隨便看看。”蘇眠聲音慵懶，神色看上去卻很謙虛。

謝昀點點頭，并未將蘇眠的話放在心上，隨手將書冊擱置一旁，點出最心系的事情：“快到月末了，眠兒，你還記得嗎？”

蘇眠抬眸的時候，睫毛向上翹著，顯得很嬌俏。

她望了謝昀一會，眼波很自然的向下轉，掩去一些不明的情緒，語氣平淡到有些泛涼，“知道的。”

話題告一段落，謝昀似乎還未有走的意思，修長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書頁，忽而勾唇，“眠兒喜歡讀書，不如哥哥送你去書院吧？”

“原先是哥哥思慮不周，總是將眠兒困在府里不得樂趣，如果眠兒愿意，可以跟我去國子監讀書，那兒與你年紀相仿的學子眾多，且皆是出身顯貴，沒準你還能結交幾個好友，權當解乏了。”

謝昀的聲音輕而綿長，溫和連貫。

蘇眠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眸子閃過一絲惑然，很難確定這是謝昀能夠說出來的話，“言之哥哥不怕我又跑了嗎？”

“眠兒是不會跑的，哥哥相信你。”謝昀溫言道。

蘇眠的視線緩緩移到他指尖，不知是否湊巧，待謝昀稍稍挪開指腹時，放下的壓中的位置，赫然是個“眠”字。

她很遲鈍的點了點頭。

臨走時，謝昀起身將書還給了她，又走到她身側，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聲道：“眠兒乖，鬼市這樣的地方過于危險，答應哥哥，日后別再去了好嗎？”

蘇眠垂著睫毛，沒什么情緒的“嗯”了一聲。

她聲音本就軟，是以聽著很服從的模樣，讓謝昀心情好了不少。

謝昀離開后，有些不放心的去了趟軍營，得知謝執還在忙，便侯在營地外等了一會。

人到了，謝昀當面詢問了一番今日的朝堂風波，得到了謝執的解釋后，便也清楚了謝執并沒有在圣上面前胡謅任何與蘇眠有關的事。

于是安心的去了趟翰林院，聯系了原先在國子監給自己當過老師的太師們，陸續說起詢問的緣由，之后又上下打點，通好氣。

這些太師與他私交甚好，想要順利給蘇眠進國子監做準備的事情倒也沒什么難度的定了下來。

有了謝昀這層關系在，蘇眠可以不用通過考核，直接走了后面塞進了一個班里。

蘇眠收到課本書包和學子服時沒有什么震驚的神色，而是淡定的換上，從屏風出來轉了一圈給謝昀看。

次日一早，風和日麗。

蘇眠就坐著謝昀的馬車，一起去了國子監報道，謝昀將蘇眠引薦給那幾位太師，蘇眠瞧著他們各個慈愛和善的笑著答應謝昀，日后會好好照看她時，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謝昀，很快便反應過來這是何意。